哦,那时候楚小凤还是楚凤戈,抛弃“戈”字更名“楚小凤”,已经是后来他成为一个真正的杀手的事了。这时候的楚凤戈,尚是个摆着臭脸,却会不顾一切给那个不知死活的人采来疗伤的草药的少年。
“阿戈啊,你看这次师父用的藤条抽出来的伤就没那么深,你知道为什么?”夜色环抱下的屋子里,纪华音咬着袖子任楚凤戈上药,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神情却还是得意的,嘴上含糊的话也没停过。
楚凤戈白了他一眼,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心想为什么袖子都堵不住他的嘴。
于是纪华音又开了口:“是因为我前段时间找到了个蜂窝,把蜂蜜偷偷给那藤条上抹了些,蚂蚁就啃了藤条,藤条就变空了,然后……”
“纪华音,”楚凤戈终于忍不住打断,“那日师父看见藤条上爬了一堆蚂蚁就扔了,打你的是新的。”
“是么……”纪华音的表情瞬间变得凄惨,“怪不得,好痛啊阿戈你轻点……”
楚凤戈报复似地加重了手上动作,脸色十分阴沉:“知道痛还逃跑?”
纪华音扭曲着表情看了他一眼,坚定地说:“下次还跑。”
“那请你跑的时候不要再把门的方向弄错了。”楚凤戈嘲讽一句。
“你这个人很刻薄你知不知道?”纪华音翻了个白眼,俊秀的脸上表情很是沉痛,“要不是你,我那年就成功逃走了,现在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嘲笑我。”
“做杀手有什么不好?”楚凤戈冷冷一句,“主宰别人的生死,总比受人屠戮强。”
“心理阴暗,”纪华音艰难地拍了拍楚凤戈的肩膀,“你知道外面的世界么?外面特别好,根本不用打打杀杀,大家相亲相爱的,我就想着,逃出去以后开个饭馆儿,叫华音酒楼,里面有各种饭食,比如豆沙包,白菜包,卤肉包,茴香包,南瓜包,韭菜包……”说着说着口水就要流下来的样子。
楚凤戈鄙视了他一眼:“你酒楼里只有包子,谁会去吃。”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包子呢!”纪华音义愤填膺地捏紧了拳头,“包子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楚凤戈包扎好了,甫抬头就看见他激动的小脸,在楚府娇生惯养长大的楚凤戈肯定不像他这么寒酸地觉得包子就算是世上最好的美食,不由觉得好笑,低声叫了句:“纪包子。”
“楚……”纪华音想反击却找不到词,“楚”字在口里绕了半天,看见那张从来冷漠的脸上带上戏谑笑意,心里莫名的悸动更让他更不及思考,最终只能败下阵来,“楚阿戈,你这个人真是很刻薄。”
“不要再逃走了。”突然低低的一句,带着叹息一般。
“啊?”因为他深邃的眼神反应不及。
“纪包子,等我们学成出师,我当杀手赚钱给你开包子铺。”可是不要再想着离开,留我一个人了。
少年因为这句话心中憧憬兀然延长,好似眼前夜色都更粘稠了些,昏黄灯光暖意蔓延。支吾半晌,不平地垂眸说了句:“……华音酒楼。”
想来楚凤戈一生都再少那样明媚地笑过,本就清俊的一张脸显得格外漂亮。
“好,华音酒楼。”
怀中瑶华音,门前车马客。
华音酒楼,这个地方,竟成了楚凤戈再也触及不到的幻梦。
生死场
五月十七,闷热而寂静的山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阴险地厚积薄发,将在须臾间冲破禁锢喷涌而出。
楚小凤走进逍遥山庄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已经被一众高手团团围住,而这些高手的领导者,正居高临下地迎风而立,温润容颜没有一丝急迫,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下——一切也的确尽在他掌握之下,远远看见楚小凤进了逍遥山庄,而这个貌似荒废很久的庄园开始有了异动,那人扇子“啪”地一合,微侧过头去。
“冯云,我们反击的时候到了。”为这一天,他已等了五年,终于一切布置完毕。
“是。”冯云拱手,在楚小凤走进内室,门层层关上的时候,数百个敏捷的黑色身影,如同一场浩大劫难,无情地侵袭向这个山庄的每一个角落。
陶薄在哪里,飞红尽就在哪里。飞红尽在哪里,门下弟子就在哪里。斩草,除根。
只等这一天楚小凤进门,将一切层层引向西弗门,把自己身上嫌疑洗的干干净净。司徒瑾赢他的江湖名声,温容,除掉未郡最好的暗器。
一切都完美之极。
门在楚小凤身后合上。
十年不见,那个本来就不年轻的人更加衰老,但震慑力依旧。
陶薄见他来,三角眼里泛上一层欣喜。
“我记得你从小就说,要做天下第一的杀手。”陶薄唇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现在你做到了,也该是回归师门的时候了。”
没有意料之中的感激,须臾间长剑已拔出。
老人怔了怔,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为什么?”
陶薄想不透,他给了他他想要的一切,一个杀手该有的凶残无情以及高明身手,这十年间他大仇得报,怎会想要杀他。陶薄不怕他,因为他强过他,而且门中弟子全都聚集在此。他只是可惜,可惜这样一个奇才不能为他所用。
“没有为什么,杀手生来就是为了杀人,不需要理由。”楚小凤将陶薄教导过他的话说了一遍,面具下表情冰冷,剑刃前进一寸,想逼他先出招。
陶薄看见他将剑柄上的宝石坠子握进手里,突然失笑:“是因为纪华音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