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要把他磕到眼前一黑。
陈如故裹着他手指含糊不清的‘唔。’
顾山行抽手,问:“那天拔的是哪颗?”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拔的是哪颗?
陈如故戳脸皮,表示是右边。顾山行见他把脸上戳出一个窝来,他脸上如果有窝也是好看的,会像个菩萨。
便是作罢了,陈如故觉得自己好扫兴,忍不住去看顾山行的脸色。然而夜黑下来,他只能看到顾山行后来躺在床边的影子,他认为顾山行的沉默就是对他技术的评价。
他谨慎的爬上床,看清稀薄月光照拂下顾山行轮廓分明的脸,他一下又觉得夜里看顾山行比白昼能看到的多得多。他看他眉骨,微陷眼窝,那张挣开混沌囹圄又兀自沉着的脸,叫他有些恍惚。
他看见顾山行朝他勾手,他凑上前,便被仰头的顾山行亲了个正着。
顾山行右臂揽他脖子,把他带下来,凉风穿过微敞的窗,只把吻刮的炙热。顾山行找他那颗智齿,陈如故被舔的慌张,支支吾吾地叫:“哥哥,停一下。”
顾山行止住,听他说:“吻太深了,我胸口好闷。”
极低的笑声溢出,短暂,又携着无边的喟叹,调侃:“这可怎么办?不然拔智齿吧。”
陈如故趴在他肩膀,懦懦,发愁,“它还没发作,拔牙好痛的。”
顾山行摸他脸皮,像在按寻智齿,想起他拔牙会肿胀的模样,暗道算了吧,长着不碍事也行,又怎么会真的叫陈如故去拔智齿。
舟车劳顿令陈如故一觉醒来时将尽正午,顾山行早不在床上了,他伸了个懒腰,趴楼梯栏杆问客厅的黄静:“妈妈,他呢?”
黄静在织毛线,说:“山行一早就出门了,说要给家里除个草。”
陈如故噔噔噔地下楼梯,不同意道:“他手那样,除什么草啊。”
“拦不住呀。”黄静把毛线搁下,说:“宝宝你快去洗脸,把山行喊回来妈妈要做饭了。”
陈如故简单洗漱下就要出门,被水打湿的额发分成几缕,都叫他抓上去,朝东头去了。
顾山行起得早,被黄静留着吃过早饭才过来,坍塌的半面墙砖头零散,委实无人问津。他先码了砖,潮湿红砖洇了他满手的渍,忘记戴手套了。这边未被划分在开发区内,人都搬走了,房屋被废弃。落魄的不止他一家,但想把这里的房子修好的可能就他一人。
码砖拔草,顾山行把院子清理出来的时候陈如故正好踏上门,喊说:“要吃饭了。”
顾山行点头,陈如故过来捏着袖子给他擦脸上沾的灰,嗔道:“一只手也能干那么多活儿?”
顾山行不作声,陈如故就拽过他的左手,看他青红一片的手掌,红色砖渍,青色草茎,都过了他的手,连茧子都被磨的分不清了。顾山行抽手,被陈如故抓住不放。
陈如故在他手上看到了半边人生。
“我爸爸以前做过挑山工,”陈如故用干净的手擦他掌心的污渍,很轻,像在抚一块儿砾石上的尘,“东西也背,人也背。小时候不知道,我爸爸背过七八个重的我登山,那些游客,我爸爸都很感激,因为他们家里才有钱供我读书。”
“可是哥哥,你要我拿什么感激这些残砖碎瓦,为你那只硬茧难消的手啊。别做了,行吗?我找人帮忙做。”陈如故眼睛泛上抹红,窝心极了。什么光景,甩掉了又卷土般的来。
顾山行说:“不要麻烦别人,快弄完了。”
陈如故眉宇间笼上郁暗,顾山行扣住他的手说:“这里我妈住过,所以我要整理一下,不过她现在不住这里了。明天,想去找下我妈的坟,也要除下草,不能事事都麻烦别人。”
“那你麻烦我行吗,我是别人吗?”
顾山行果断:“你不是别人,但更不想让你做这些。”
陈如故觉得自己显得像上赶着,回去路上生顾山行的气,顾山行叫他,他不理。一直到家里,饭桌上吃饭,顾山行给他夹了只虾,他也不吃。把黄静看的直用眼神打量他俩。
午饭过后,黄静把陈如故叫去小花园,遮阳伞下母子俩面面相觑。黄静说你不要使你那些性子啊,宝宝你就是忒烦人,又黏人又一门心思的要把你自以为的好强加于人,要给别人留空间啊。
陈如故皱眉说,我都没说我俩怎么了。
黄静一副了然的神情,说你哪回跟别人生气不是因为这个呀,还老觉得自己真心被辜负了。宝宝你有点呆,以后能不能谈着对象啊?妈妈开始担心了。
陈如故有些抹不开面儿,在她跟前也脸红,不肯搭腔。
不咸不淡到隔日的早晨,陈如故在睡梦中被叫醒,顾山行声音压的沉沉,问:“我要去看下我妈,去吗?”
陈如故一骨碌爬起来,说去。
露水尚未散尽,新坟易寻,旧坟难找。顾山行带陈如故爬过坡地,蹚过齐膝的植物,终于在长满野草和明黄野花的坟上,看到了一个粗制的木碑。
如果那也叫做碑。
顾山行摸了摸那块儿木头,说:“妈,我回来了。”
陈如故不知从何开口,因为木头上刻的不是顾幻真的名字,而是顾老师之墓。不肖他多问,顾山行边拔丛生的野草,边道:“顾老师不是我的生母,我是她从大山里抱出来的,我的名字是她起的,临了她的名字却是我抹掉的。”
“宝贝,你想听听顾老师…”顾山行用手指指着生年与卒年之间那道横杠,“的生平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建议是,不要听,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