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一摒弃杂念,什麽也不想了。
诸非相见过故人,又去了一趟昆仑恶人谷,重新走马上任,好好教训了不长记性的人们一顿,语重心长地在大会上教导他们。
恶人们挂在树上迎风飘荡,杜杀缠着他过招,下场和十四年前最後一次交手一模一样,趴在地上昏了大半天。
诸非相在恶人谷待了十天不到,燕南天战意汹涌地找上门来,交手之後躺在地上望天。
「一别经年,大师依旧武功高强。」燕南天十分诚恳地夸赞他,「你这些年去了何处?」
「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诸非相站在他身边垂首俯视着他,毫不留情地道,「你还要躺到什麽时候?给我起来。」
燕南天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灰尘,望见树梢挂着的恶人们,道:「竟然只有五个人?我记得大师那时候能挂十个人。」
诸非相道:「轮着来,不能让树太累。」
燕南天以为自己说的话够不讲道理了,但没有想到诸非相说的话还能更不讲道理。
这倒是和十四年前一模一样。
燕南天已察觉到诸非相比起当年更加平和,也更容易亲近,也许这十四年间发生了足以改变诸非相观念的事情。
作为故交,燕南天很高兴看到诸非相这副模样。
燕南天问道:「大师以後还会走麽?」
诸非相道:「会走。」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不会急着走。」
燕南天爽朗地大笑起来,而一旁树梢上的恶人们则苦着脸,只觉得前路昏暗无光。
第66章番外:重逢
◎第二个世界。◎
又是一年春。
春雨绵绵,清风拂过旧庭院,顾惜朝驻足於院门外,视线一点点地从他所熟悉的事物上扫过。
斗转星移,昔年恢宏的宅院染上岁月的沉寂,只有庭院中蓬勃生长丛枝丶红墙上的墨迹昭示着此处曾有一位恣意妄为丶不按常理出牌的主人居住。
顾惜朝十岁与诸非相相遇,至今已有十六年,十六年眨眼而过,过往云烟在空旷的庭院中於顾惜朝眼前浮现。
十六年能改变什麽?
十六年间,顾惜朝高中探花,得当今天子青睐,风头无两,仕途正盛,人人都知他与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是旧识,乃少年英才,出类拔萃,却无人知晓他曾於凄风苦雨中孤注一掷,将要为恶之际,有人伸手阻拦。
若没有当年从天而降的诸非相,便没有如今的顾探花。
顾惜朝对诸非相有一腔感谢之情,无以言表,少年时期他只想着待还清诸非相的债务,再回报诸非相的恩情。
然而诸非相消失已有八年之久,久到汴京风起云涌,纷乱不休,久到边境战事消消起起,久到顾惜朝已不再长高,久到张厚心眉间周围更深,久到红袖念着不知去往何处的诸非相,时不时地担心他是否遇见了什麽难事。
顾惜朝偶尔路过杭州,前来探望母亲和师父,必定会来此处看上一看。
他怀抱着隐晦的期望,期望诸非相能像旧时那般坐在廊下,赤衣似火,也许是在看游记,也许是倚着圆柱闭目养神。
诸非相会在察觉到他的到来之後,向他望来,眼里会有晨雾一般的笑意。
但顾惜朝次次失望而归,
此刻他也同样感受到了熟悉的失望。
顾惜朝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他之所以会如此记挂诸非相还有另一个原因,诸非相消失之前并没有带走顾惜朝十五岁那年送给诸非相的的玉佩。
那时顾惜朝殿试後被点为探花,忙碌不已,打马过街,仰头望向天边,天边红日似火,似乎意味着他的未来光明坦荡。酒楼栏杆处,红袖和张厚心向他招手,面上的笑容欢喜热烈,像沸腾的热水,红袖眼中含泪,是喜悦的眼泪。
而那时,诸非相趴在栏杆处懒洋洋地垂眸看顾惜朝,笑容虽淡,眼中的笑意却如此清晰。
高中探花之後的生活忙碌繁杂,应酬交际少不了,顾惜朝匆匆忙忙回家离家,与母亲和师父都见不了几面,更别提整日找不着人影的诸非相。
尘埃落定之後,他们才恍然惊觉已数日未见诸非相现身。
顾惜朝送给诸非相的那枚玉佩装在匣中,安静地摆放在桌上。
诸非相不告而别。
顾惜朝问遍京中所有与诸非相打过交道的人,神侯府,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无人知晓诸非相究竟去了何处,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毫无徵兆,诸非相似乎一直是这样的人。
顾惜朝不生气诸非相不告而别,他只觉得万分惆怅,诸非相离开得这麽突然,莫非是从来没有把他们当作家人麽?
但诸非相不在此处,他得不到疑问的答案。
春雨滴落在鼻间,顾惜朝从思绪中抽离,叹了口气,从庭院中退去。
院落重重,张厚心上了年纪後也像诸非相当年一般搬了躺椅,躺在檐下看风景,此刻闭着眼,呼吸平稳。
顾惜朝从屋里抱了薄被,替张厚心盖上,转身又去找他母亲。
母子二人在後厨念叨往事,红袖怀念地微笑,比着灶台,道:「那时你才这麽大一点儿,非要炒菜,还得踩着凳子,若非诸大师来得及是,你怕是要一头栽进锅里……」
话音渐弱,红袖轻轻一叹:「诸大师怎麽就这麽离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