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祈是在一片“咯吱咯吱”的安静祥和的氛围里醒来的。
他睁开眼之前,还以为自己在哪只老鼠的胃袋里,惨白惨白的牙在他身边磨他的胳膊。
醒来才发现,是大风吹的不太牢固的窗户“咯咯吱吱”响,少将捏着枚钉子苦大仇深地钉,而利维正在给自己换药。
温祈想说话,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几声。
柏合野听到动静,当即就丢下变形的钉子过来,而有人比他更快:“骑士!”
安娜趴在他的床边,受视角变化,她此刻在温祈眼里又从靠谱的大姐姐摇身一变成了聒噪的少女,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瞪,嘴一张,活像一只即将引吭高歌的麻雀。
麻雀咋咋呼呼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橡皮泥吗,能随便变大变小的?”
说完,她上手就要捏温祈的脸,被柏合野拍开了。柏合野说:“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安娜不解:“我不能在吗?”
柏合野:“刚才你们南希上校和我说,她改主意了,同意让你跟着她,你去问问。”
安娜“噌”一下窜起来,用一种以温祈的眼力都没看清的速度站好,挺背,后脚跟一磕:“是,将军,我去了!”
她风风火火地走了。
柏合野又看向揣着手在一旁看戏的利维,利维乐了半天,被他含霜带冰地一扫,也草草打了个招呼溜了。
至此,屋子里终于没有了占地方的人,显得呼吸都通畅了不少。柏合野轻咳一声,转向自醒来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温祈,问他:“你怎么样?”
温祈:“我好多了。”
柏合野落下眼皮,声音也放轻了些:“疼不疼?”
温祈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知道将军这是又吃错了什么药。
但少将稍微一贴近,温祈就下意识颤栗,少将态度稍微不那么凶了,温祈就担心他终于耐心告罄,要杀了自己。
看见他往后躲,反应过来之后又硬生生克制住自己,柏合野眸色里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继而收回了自己即将过界的语气,公事公办地说:“这次行动中,我们头一次没有失去任何一位同伴,也没有任何人被感染,这全都是你的功劳,大家都很感激你。”
温祈左手手臂伤口伤的太深,使不上力,他只能费劲地用一只手把自己撑起来。而柏合野扫了一眼他艰难的样子,居然也没有伸手去帮。
半晌,温祈终于气喘吁吁地让自己坐好,在“威严”的将军面前,摆出正襟危坐的姿势,轻声说:“我不要紧的。”
他出了一点薄汗,挂在那张逃出基地后晒黑了一点的脸上,显得可怜的要命。
柏合野别开视线,又咳嗽了一下。
温祈不明所以,他感觉少将今天怪怪的。
但以温祈贫瘠的感情经验,他根本不可能分辨出这究竟是什么,只是坐的更直了一点,像基地学校里做错事被老师抓包的儿童一样紧张地看着柏合野。
柏合野便给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糖:“吃吧,a035特产的味道,加了海盐。”
温祈眼睛一亮,他从来不对自己的喜好撒谎,那时留在柏合野外套里的糖至今仿佛留有余香。甜味本身就带有让人高兴的魔力。
更何况人类的创造力无与伦比,他们甚至会做出把糖精和海盐混杂在一起的新品种,虽然没有纯糖那样的口感,但新鲜感俘获了温祈。
柏合野只坐了一会,外面欢声笑语的环境里,他好像也有了一点人情味似的,说:“好吃吗?”
温祈几颗放进嘴里一起嚼着,腮帮子鼓鼓的:“好吃。”
“好吃也没有了,今天的量就这么点,你还要喝药,”柏合野失笑,对他说,“休整几天,等你好差不多了再回基地。”
说完,他将温祈掉在外面的被角放回床上,动作轻柔的不可思议,随后又拾起那枚不好使的铁钉,固定好“咯咯吱吱”的窗框。
温祈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少将走出清晰的视野范围。温祈想摸眼镜,才想起旧的那个已经用不了了,新的尺寸还是属于五岁的小孩子。
岗哨内空间有限,大家基本上都住的紧巴巴的,因此外来的猎人基本上都是随便凑合在一起,一张床两三个人睡。
柏合野自然也没有例外,但到了晚上,他走到温祈的房间外面,敲了敲门。
为了方便照顾,利维本来是和温祈一起睡的,听到声音,都抬头看了过来。
柏合野说:“安德烈那边的支援到了,你去接应一下。”
“啊?”利维说,“我去做什么?”
柏合野:“安排住宿,这两天大家都要挤一挤,你也别抵抗了。”
利维不服:“为什么是我和他挤?我想和我的温祈小可爱睡在一起。”
“……”柏合野说,“你和他熟。”
“并没有,我讨厌他那副和谁都‘我是你亲爹’的嘴脸很久了,”利维否认,他为了表明立场,还要作死地去问温祈,“宝贝,你舍不得我走对不对?”
这下柏合野不干了,他非暴力不合作地走上前,将人从温祈身上扒了下来,并且采用可耻的权利压制方法,对利维说:“我是领导你是领导?再敢抗旨不遵,小心军法伺候。”
柏合野这人就像有精神分裂一样。他正经的时候,利维觉得天大的灾难全一股脑压在这货肩上,他都能扛得住,可恶的时候,利维又恨不得立马吞个大力药丸咬死他。
温祈好奇地从床榻里探出一个头。
柏合野关上门,将叫骂和海风全隔绝出了温暖的室内,随后,他朝温祈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