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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夏青一时没回过神,还震惊于婉萍告知她结婚的消息,嘴里嘀咕:“这种时候结婚……这种时候结什么婚呐……”

下午陈彦达弄了辆推车回来,他从来没做过什么体力活儿,把空车拉回陈家院子手上和肩膀就被磨破了。晚饭是婉萍做的阳春面,她也只会做这个,放一点咸盐,撒一把葱花。

全家人在晚饭桌上默契地没有提起婉萍和姜培生结婚的事情都默默地闷头吃饭。晚饭后,婉萍上楼又清点了一遍行李,随后便回了自己屋里,说的是要早些睡觉,养好精力,但其实进了屋她压根睡不着。

婉萍坐在床上,打开衣柜,看着那些她带不走的衣裳。月白色的是陈彦达送她的第一件合身旗袍裙,虽然穿旧了,但总舍不得扔。浅蓝色的短褂子是陈瑛第一次来陈家时她穿的,还因为不如人家好看,生过闷气。那件姜黄色是她愣吵着要买的,等做好了回去又嫌颜色老气,不乐意穿,为此夏青埋怨了她两周浪费钱。红色格纹曾经是婉萍最喜欢的一件,后来洗得次数太多掉色了。还有鹅黄色的,那一件是她第一次与姜培生出门约会时穿的。

这些舍下的衣服也像婉萍身上舍下的一部分,她眼眶又酸起来,想不明白为什么巴掌大的日本就可以这样欺负有着四万万人民的中华呢?他们是怎样就沦落到如今这样一步的呢?一个姜培生,两个姜培生,许许多多个姜培生,年轻的,鲜活的,没有娶妻生子的,他们就这样被炮火吞没了,就这样流干血液变成一堆腐肉了。婉萍越想越悲伤,终于难以控制地痛哭出来,用手砸着床板,为贪婪残暴的侵略者而感到愤怒,为这个虚弱疲软的国家而感到无奈,为即将死去的同胞兄弟而感到莫大的悲伤。

婉萍是哭着哭着睡去的,凌晨五点睁开眼看见外面天空泛出一线鱼肚白。她起身穿好衣服,走出陈家小院,再一次去了鸡鸣寺。

冬日里的清晨格外寒冷,婉萍来到鸡鸣寺时手脚已经冻得失去知觉,她见到门外有往来的守军,但他们并未上前阻拦。婉萍顺阶而上,来到了大雄宝殿。毗卢佛和文殊、普贤二大菩萨低垂眼眸,面相慈悲,婉萍跪在佛前,抬头仰看着他们,心中默默念着:“愿佛祖保佑,菩萨慈悲。我与姜培生结婚才一日就要分离,请神佛菩萨可怜可怜我,同情同情我,不要让他死在南京城,保佑我夫妻将来能够团聚。若是可以,我愿把我的寿命分他一半,我活一天,就让他也多活一天。”

“求求了,求求佛祖保佑菩萨可怜。”婉萍心中想着眼泪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虔诚地跪着磕了三个头,每一次都比前一次跪伏的时间要更长。

大雄宝殿里陆续来了其他人,婉萍深吸口气,擦擦眼泪,离开了鸡鸣寺,向着教导总队走过去。

约好的时间是八点半,但不到八点,婉萍就到了,看着来来往往的军车和士兵,她内心无比的焦灼,一直等到了九点多一个年轻的士兵走到她的面前,问:“你是姜太太吗?”

姜太太是一个很陌生的称呼,婉萍先愣了一下,然后用力地点点头说:“是,我就是姜培生的太太,陈婉萍。”

“这是姜营长给你的东西。”年轻的士兵说着将手里的纸袋子递给陈婉萍。

婉萍打开牛皮纸袋子,里面是四张去往重庆的船票以及一张结婚证书,结婚证上写着“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后面是结婚二人的签字:姜培生,陈婉萍。只是可惜签字的都不是本人,陈婉婷看着上面姜培生三字写的如此娟秀,不由得嘴角上扬,低声嘟哝:“他的字才写不了这么好看呢。”

婉萍话音刚落,年轻的士兵说:“姜营长让我给太太带话,半年若是无他消息,便当他已为国捐躯,请一定不要留恋,趁年轻要再寻良人。不过别找当兵的了,听你父亲的话也当是他的一点私心。”

这话虽是转述的,但听到婉萍耳朵里,却依旧无比扎心,鼻子发酸,大颗的眼泪往下落。她颤抖着手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白玉吊坠,递给士兵说:“请你把玉佩带给培生,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护身符,要他一定带在身上。还有,劳请你转告他,我就在重庆等他回来,半年等不到就等一年,一年也不行,就两年三年,五年十年五十年,我总能把他等回来的。”

士兵看着婉萍认真地点点头,随后立正,向她端正地敬了个军礼。

这个士兵的脸庞看起来是那样稚嫩,比婉萍的学生,比如怀应该也大不了几岁,可能十五或者十六,总之应该还是个孩子。婉萍看着他,心中越发难受,手帕擦着根本擦不净的泪水,朝着年轻的士兵弯腰鞠了一躬说:“谢谢你,谢谢你跟培生一起保卫南京,请你也不要死。愿菩萨保佑你们都活着,都能活着。”

年轻的士兵嘴角动了动却最终未说一句话,干脆地敬礼后转身离开了。

婉萍是一路抹着眼泪,回到了丁家桥的陈家小院。一推开门就看见夏青正焦急地瘸着条腿在院子里乱转悠,看见婉萍就连忙迎上去,拖着哭腔说:“一大早你不在,你父亲也不在,我差点以为你俩把我和如怀当累赘给抛下了!”

“怎么会?姨母你不要看乱想。”婉萍说着打开牛皮纸袋,从里面取出四张船票递给夏青看:“这是明日凌晨一点的船票,我们晚上十点从家里走,早点在那边等着开船。”

“好,好,”夏青慌乱着点头,最后目光看到了牛皮袋里的结婚证书,说:“这是姜先生和你的?”

“姨母不要叫姜先生了,他是我们自家人,往后叫培生吧。”婉萍说着快步走上楼,她抽出薄薄的结婚证,仔仔细细地又把上面的内容一字不漏地读了一遍,然后小心而郑重地放在自己皮箱的隔层里。重新扣好锁子后,婉萍的手压在皮箱面上,心中暗想着将来一定要补张婚纱照,她要穿白色的,蕾丝勾边的,裙摆蓬蓬的那种。

陈彦达中午也没回来,连婉萍都有些着急他还能去什么地方。到了下午快四点,陈彦达终于回来了,他背着一个硕大的箱子,皮条勒进肩膀把人压得都矮了三分,婉萍看着人一惊,问:“爸,你背了什么东西?”

“高精密天平!这东西敏感得很,当时没带走就是怕在路上颠簸坏掉了。”陈彦达说着走进屋里,极小心地把背上的大箱子放在桌子上:“但是现在我想了想,它留下来也是给日本人用,既然这样我还不如把它背走。万一真坏了,到地方我们再想办法修。”

“家里已经这样多东西了,你再背着它我们还怎么拿?”夏青是个护家的女人,像只老母鸡一样,总是希望能把家里的东西带走的越多越好,所以一看陈彦达背上大家伙,立刻就有些不乐意。

“你不懂,这个仪器对我们做药物分析实验来说很重要,如果没有它很多微量检测是做不了的。”陈彦达一点也没有被说动,他摆了摆手:“咱家那些东西,如果带不走就不要带了。”

陈彦达说完转头看向婉萍,问:“我们是坐船呢还是马上出城?”

“坐船。”婉萍说完,看见陈彦达松了口气,他勾着背揉了揉肩膀,说:“坐船好,船上颠簸少,我应该能把它安全地背到重庆去。”

夏青拉住婉萍的手说:“你劝劝你爸,不要让他背那大家伙啦!”

“拿上吧,比咱家那点衣服有价值。”婉萍站在了父亲的一边,说着往厨房走:“我们早点吃饭吧,然后带些干粮就准备去下关码头,早点去在那边等着。”

上午说的是晚上十点从家里出发,但真的拿到船票谁也坐不住,刚刚五点,陈家四个人出发向下关码头走。陈彦达背着他沉重的高精密天平,手里还拎着一个箱子,走一会儿便要停下喘一喘才能接着往前,好在如怀已经十三岁了,能扶着瘸了条腿的夏青,婉萍则成了家里的主力,她身上挂着一个包裹,手里还提了两个箱子。

走在半路时,陈彦达提出来要不要索性叫辆黄包车,但这个提议被夏青摇头拒绝。因为他们带出来的东西只有四个皮箱加一个包裹,要支撑一家四口人的用度实在少得很,他们的钱要留到去重庆,眼下是能省一个子就要省一个子。

拖拖拉拉的四个人走到八点多才来到下关码头,码头此时已经堵满了穿军装的人,婉萍掏出牛皮纸袋,拿出船票递过去,随后被带到了岸边的一处小台子上,告知他们要等前面的人全登上船后才能跟着队尾上去。

晚上十点半整个码头的灯被全熄掉了,周遭一片黑压压的,只能模糊看见几个黑影在晃,没有人说话,耳朵里只有江水拍上来的哗啦声,皮鞋踩在木板上的哒哒声。

十一点有汽车开了过来,但没有开车灯,婉萍听声音应该是很多辆,接着她模糊看到有许多穿着皮草大衣的人先一步走到码头上了船。从轮廓上瞧,婉萍猜第一辆船应该是顶豪华的客轮,临近十二点时,第一辆客轮离开了,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入码头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同样是先上去了一些人,然后婉萍他们才从小台子上下来,与他们同船的大部分是些年轻女人。

所有人都默默地排着队走上渡轮,陈彦达在上船时还差点摔一跤,他背后的大箱子不知道磕到了哪位太太,引来一声娇嗔的抱怨。船舱里面也没有开灯,大家是摸着黑进去,然后人挤人地坐在一起,谁也分不清谁。

一声汽笛后,轮船猛地打了个哆嗦,终于开动。婉萍听到船舱里不少人长出口气,接着是悉悉索索讲话的声音,随后是低低的一声轻笑。婉萍烦躁地站起身,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走出船舱,她向着船尾走去,看向黑漆漆的,只有一团模糊轮廓的南京城。

码头没有灯,南京城和江面几乎融成了一体,婉萍揉揉眼睛,她想多看一眼南京城,这座她生活了十九年的城市,这座正在被她的培生用生命来守卫的城市。如今她要离开了,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她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远到她不知此生是不是还有机会能见到姜培生。

姜培生是婉萍揉进眼睛里的尖锐的沙砾,稍微一碰触,泪水就会流下来。她微垂下头低声抽泣,泪水接触到皮肤后,被寒风吹过就如小刀一般切割着疼。

“你丈夫在南京城里?”陈婉萍听到旁边有人跟她说话,被吓到一跳,原以为这里只有自己,现在才知道旁边还有他人,忙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说:“我丈夫是教导总队的。”

“噢,怎么称呼?”那人问。

“我叫陈婉萍。”婉萍回答。

“宋太太是问你丈夫姓什么?没有问你啦。”第三个声音响起来,比刚才那位宋太太要尖锐许多,总让人觉得不太友好,似有些嘲笑的意味在。

“姓姜。”婉萍忙说。

“什么职位呀?”嗓门尖锐的那位追着问。

“中校营长。”婉萍说。

“你们是几个人?”这次是宋太太问,她声音极温软,婉萍听着觉得有一点点耳熟。

“我、我父亲、继母和弟弟,一共四个人。”婉萍老实地回答。

“哎哟,一个小小的中校能搞来四张船票哎!”尖嗓门又一次开口,她每次说话婉萍觉得耳朵被猫挠了一把。

“好啦,骆太太!你男人,我男人还不都是从做中校做过来的呀?谁是一出军校就能挂将星的?”宋太太驳斥了尖嗓门后,伸手轻拍了拍婉萍的胳膊说:“他一个中校能弄来四张船票,看样子也是有点本事的男人。有本事的都不容易死,你放心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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