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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第1页)

老胡曾经是姜培生的部下,抗日胜利后退伍,拖家带口的从湖南乡下跟着旧长官一起来了天津。姜培生曾跟婉萍说过,老胡以前是大刀队的,砍小鬼子跟切瓜一样,一身硬功夫。明面说的是司机,但其实更多时候在充当婉萍的保镖。

喝大酒的人脑子要说糊涂,那是真糊涂,可他要是想清明也是一秒钟就能回过神。老胡枪抵脑袋上的这一嗓子让薛豹和他手下的那伙混混一下子酒醒了八分。

“您……这位爷敢问您是哪一位呀?”薛豹手下的狗腿子小心翼翼地问。

“瞪大你们的狗眼瞧好了,这位是姜太太!”老胡黑着脸,大声说:“谁今天敢动姜太太一根手指,晚上就等着被姜司令装麻袋扔渤海里喂鱼!”

天津城里能有几位姜司令,老胡的话一说出口,薛豹立刻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他脸僵硬几秒,随后立刻换上一副面孔,堆着笑说:“您瞧我这二两猫尿喝的呀!眼珠子都不顶事儿了。姜太太,我给您赔个不是,您要是还觉得不解气,就再多打我几巴掌。小的皮糙肉厚,您随便打,打解气了为止。”

瞧着薛豹这幅涎皮赖脸的样子,婉萍只觉得打他都脏了手,抿抿嘴角指向靠着墙瑟瑟发抖的朱荞,说:“你该给她赔不是。”

“不用不用,”薛豹还没开口,朱荞先缩着肩膀摇晃起脑袋。

看得出来朱荞很怕薛豹,婉萍猜这人应该是百乐门雇的打手,专门来恐吓控制舞女的。婉萍蹙起了眉头说:“你以后不准来这里找麻烦。”

“不敢不敢!您这么说我哪儿还敢呢?”薛豹陪着笑脸,说完了朝身后跟着自己的那些喽啰摆了下手说:“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歪瓜裂枣,还不赶紧滚蛋!别在这里脏了人家姜太太的眼睛!”

薛豹说着话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老胡的枪口,然后带着人麻溜从楼梯上跑下去。到咚咚咚的脚步声消失,朱荞扶着墙站起来,她像一只白耗子钻进了房子里,“哐啷”一声将大门关上。

朱荞背靠着门坐在地上,双臂环着膝盖,浑身打了两个哆嗦。听着姜太太的脚步声走远,脊梁骨垮下来,眼泪冲出眼眶,她仰着头大口的呼吸,干冷的空气呛入肺里。

“薛豹就是个畜生!”朱荞擦着眼泪,嘴角还是习惯地向上挑着,眼神漠然地看向空荡荡的床:“我看他连条狗都不如,活脱脱就是阴沟里的耗子,粪坑里的蛆!要是不来天津,我也不至于被他日日欺负!”

朱荞嘴里骂着,心里越发酸涩丧气,她擦着流不完的眼泪,絮叨:“朱穗,我这辈子都被你害死了!我被认出来后为什么要偷偷地离开机场医院,就是想给冯明远留下最后一点好印象!你去找他撒泼要钱,就是把我往泥巴里踩!我这辈子……这辈子就剩下那么点体面,你怎么就不能给我留下?我知道我是什么人,可不管什么人都总想给喜欢的人留下点好念想吧!你干什么要作贱我?……我说我不来天津,你非要来……来了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朱穗,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债?你这辈子不肯放过我?你是个怨鬼吗?”

“呸!”朱荞往地上啐了一口站起身,走到床边重现要把帘子挂起来,她两手打着哆嗦,看向墙上的剪报,抽了抽鼻子:“还相当电影明星呢?*事情想得蛮好的,脑子蛮下的。嬲你妈妈别!”

(*后两句是湖南方言,下:烂,差劲的意思。嬲你妈妈别:方言版国骂。)

婉萍上了车后,老胡说:“那女的我见过。在芷江的时候,我受了点伤,她是临时医院里的一个看护。”

听老胡提到芷江的事情,婉萍好奇地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长得好看,话不多,干活利索,对伤兵也蛮有耐心,瞧不出来是做那个的。”老胡一边开车一边说:“我记得冯参谋长有阵子总过来找她,感觉是挺上心的。朱荞忽然离开医院的那天,冯参谋长还特着急地让大家在周围找过,但那时候乱得很,也不好找人。”

听着老胡这样说,婉萍问:“冯明远喜欢她?”

“不好说,”老胡听后摇摇头:“就是喜欢,也肯定当她是护士才喜欢。要早知道她干那种事的,谁会喜欢?再说就算当时有喜欢,后来让她妹妹那么撕破脸地闹了一通,怎么也得是躲得远远的吧。”

婉萍听着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一路回到家里。

第五十章孔府一品锅

婉萍做了这些,并没打算与姜培生说。晚上回来,姜培生也没提起白天朱穗去警备司令部闹他的事情,还是晚饭时夏青说起来街头巷尾的传闻。“妓女无赖串通闹事,芝麻大的事情都别往心里去。”姜培生吃着饭,脸色丝毫未变:“闹事的已经送到警察局,后面会有人负责跟进的。”“你说这件事情闹的吧,名声多不好,要叫人家戳脊梁骨的。”夏青苦着脸说完,见姜培生完全没兴致解释,又扭头看向婉萍,结果婉萍也不搭腔,似乎这事小得还不如桌上的凉拌豆腐是不是多放了醋来的重要?吃过晚饭后,姜培生照例去了书房处理他的事情,到十点多回到卧房。睡觉前姜培生看着婉萍从卫生间里洗漱出来了,靠在床头笑着对她说:“姜太太今天可威风了,我听说你动手打了领头的瘪三儿两耳光。”

婉萍做了这些,并没打算与姜培生说。晚上回来,姜培生也没提起白天朱穗去警备司令部闹他的事情,还是晚饭时夏青说起来街头巷尾的传闻。

“妓女无赖串通闹事,芝麻大的事情都别往心里去。”姜培生吃着饭,脸色丝毫未变:“闹事的已经送到警察局,后面会有人负责跟进的。”

“你说这件事情闹的吧,名声多不好,要叫人家戳脊梁骨的。”夏青苦着脸说完,见姜培生完全没兴致解释,又扭头看向婉萍,结果婉萍也不搭腔,似乎这事小得还不如桌上的凉拌豆腐是不是多放了醋来的重要?

吃过晚饭后,姜培生照例去了书房处理他的事情,到十点多回到卧房。

睡觉前姜培生看着婉萍从卫生间里洗漱出来了,靠在床头笑着对她说:“姜太太今天可威风了,我听说你动手打了领头的瘪三儿两耳光。”

“老胡同你讲的?”婉萍擦着头发,坐到床边,侧头看向姜培生问。

姜培生摇摇头:“这边人多口杂,屁大的事情用不了半天都能传到人尽皆知。”

“我这么做让你为难了?”婉萍停下擦头发的手,一时感到了些许紧张,因为眼下天津的情况,婉萍并不十分清楚,她想去帮朱穗无非也是听姜培生说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卒子,所以才直接去找了人。

“没事,你只管做你想做的就好了。”姜培生笑着摇头说:“我单就是稀奇,原来我家婉萍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事先没有同你说,我还以为狐假虎威给你惹出了麻烦呢!”婉萍松了口气。

姜培生往婉萍身边挪了挪,拿过她手里的毛巾,帮着擦头发,说:“那女的闹上门,我以为你会记恨她,没想到你倒同情起来人家了。”

“一开始有点生气,但……”婉萍顿了下,说:“总归是条人命,眼看着白白死了,我心里难受。”

“那两姐妹是死是活,其实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但如果你想帮,我肯定听你的。”姜培生轻声笑着说:“这样吧,明天我有个饭局带你一块儿去,到时候警察局长也在,你就跟他说,别让人稀里糊涂死在里面,过两天时间合适就把人放了。”

“放了朱穗,那利用她的人会怎么处理?”婉萍问。

“那些人是地头蛇,强龙来了也不好收拾,实在没法跟他们直接扯破脸。现在这事儿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要是不出来拦这一下子,到头就是各退一步,把朱穗推出来当倒霉蛋,定个讹诈的罪行蹲监狱,她估计在号子里也活不过几个月。不过你现在想保朱穗,当然也是可以的,等人从警局里出来,对外就说朱穗有疯病,我们原谅了她,让朱荞带人去其他城市看病,这事儿我们能捞个好名声。安慰安慰你姨母。”姜培生说这些话时,面上云淡风轻,一条人命在他口中寡淡得连半点波澜都没有。

“嗯,这是个好办法。“婉萍听后点点头,她压住姜培生的手,接过毛巾后扔在了椅子上,侧转过身抱住自己的丈夫。

隔天是周六,姜培生早上出门去警备司令部处理了些事情,吃过午饭后回家里,拉着婉萍陪他在书房里看了一下午《太平广记》。到五点俩人从家里离开,去往提前预定好的天一坊饭庄。

天一坊饭庄以擅烹天津特色的“四大扒”、“八大碗”出名,其中“四”“八”是个笼统的数量词,不是说饭庄只会做这四道或者八道菜。“四大扒”可以是扒整鸡、扒整鸭、扒肘子、扒方肉、扒海参、扒面筋、扒鱼等。“八大碗”按照作法又有粗细之分,所谓“细八大碗”指的是熘鱼片、烩虾仁、全家福、桂花鱼骨、烩滑鱼、独面筋、川肉丝、川大丸子、烧肉、松肉等。“粗八大碗”则是炒青虾仁、烩鸡丝、全炖、蛋羹蟹黄、海参丸子、元宝肉、清汤鸡、拆烩鸡、家常烧鲤鱼等。

车子停在饭店外,车门一开,两个穿白衣的服务员赶忙迎上来,带着姜培生和婉萍上到二楼的雅间里,刘章和两个卫兵守在了门外。

雅间里此时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位婉萍认识,是跟姜培生有生意往来的商会会长何老板,另一位瞧着有点面熟,但叫不出来名字,应该是在之前的某次酒会里有过匆匆一面。他约莫四十多岁,梳着油头,穿黑色的西装,方脸,留着两撇小胡子。婉萍猜测这人应该就是姜培生所说的警察局局长。

“何老板,汪局长,让两位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下午司令部里有些事情棘手得很,忙完了才过来,这不就有些晚了吗?”姜培生笑着,边说话,边拉着婉萍坐到桌前。

桌上已经摆了八个盘子,里面是生鱼片刺身和寿司。婉萍瞧着这菜觉得奇怪,天一坊明明是家天津本地的馆子,怎么上的却是日本菜呢?

婉萍意识到微妙的事情,对面两位自然也早就发觉了。想到这菜里面必然要有乾坤,因此何老板和汪局长都没动,警惕地看着姜培生要对这些菜怎么说。

“这是谁订的菜呀?真是没眼色,外面都变天了,怎么还能吃这些生冷的东西呢?都不害怕闹肚子的吗?”姜培生啧啧嘴,对着门外说:“在天津当然要吃天津菜,来两个人把菜换掉。”

姜培生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两个服务员进来利索地把日本菜都撤下去,他们前脚出门,后脚又进来三个人,把托盘里的菜摆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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