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接过话继续说道:“甚至会觉着是陛下为了包庇温千楼,故意以权势息事宁人,故意将死者说成是来路不明的细作。”
阮秦天叫人搬来太师椅,“太后,您不是身子不好,怎么又跑来御书房了?”
“哀家趁着还能动弹几日,再寻思多帮衬着你些,你以后也少些烦心事。”她坐在椅上喘着粗气,发髻见已难寻青丝。
温千楼瞧见她面色发青,是油尽灯枯之相,先前御医说若太后如此劳神,至多还有三个月,眼下烦心的事更多,只怕连三个月都不到……
“太后定要保住身体。”阮秦天甚是担忧,甚至她身体状况,便连太后本人都瞒着。
但补品和汤药流水一般送去了康宁宫,再加上身子不适,太后也猜出来个七八分。
她瞧着气质非凡,眉眼透着坚毅的温千楼,将人叫到了身旁。
“不知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摆了摆手,她瞧着温千楼的目光并非臣子,而是长辈瞧着晚辈的神情,“哀家知晓你是个好孩子,一路行来入朝为官极为不易,哀家定不会亏待你的,希望你作为驸马能护好阮玲珑,她当初知晓你在狱中受苦,未能将你救出,还大病了一场……”
温千楼听着太后话里有话,绕来绕去还不是暗示要他为大邺出力,“温千楼谨遵太后之意。”
太后微挑眉毛,“那便要暂且委屈你了。”
温千楼与那几个纨绔子弟带往正午门前,他趴在长凳上被杖责时,才发觉太后此人心机深沉,让自己与那几个子弟斗殴同罪论罚。
若明日被弹劾问罪,他们几个也脱不了关系,虽是受了皮肉之苦,但那几人的父亲皆在朝为官,自不会希望这种事出现在自家儿子身上。
温千楼不吭声挨了一顿板子,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
阮玲珑,孤为你们阮家,也算是流过血出过汗了,这笔账……孤且记下了。
深夜,阮玲珑忽然做起了噩梦,梦见所有的人都在指责她是大邺的灭国之人,一群人高举火把将她绑在柱子上,热浪随浓烟迎面扑来,她被呛得直咳嗽。
“帝姬……帝姬快醒醒。”暮雪焦急的喊着阮玲珑,见她迟迟不醒,无奈之下她与时兰拖拽着阮玲珑,冲出了浓烟滚滚的福满殿。
因下午又起了风,福满宫的大火蔓延的极快,不过一刻钟,整座福满殿陷入了一片火海,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空。
温千楼已擦了药趴在榻上,还是疼得厉害,见房门前黑影晃动,厉声道:“谁在门口?”
管家隔着一道门,犹豫着入了房中,将夜莺交到了他的手中,“这是方才从宫中传来的信笺。”
“这个时辰宫中还传来消息……”他展开字条,心中一颤,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身来--福满宫走水,帝姬险些命丧火海,暂安。
温千楼长舒一口气,但脑海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一闪而过,若她命丧火海,自己可得自由,也不用想着往后的事,他大可寻得图后离去便是,少些愧疚。
似他这般卑劣之人,本就不该有那些妄想。
伸手掀起烛火外的罩子,将字条引燃,火光照亮他的半边脸颊,凤眸中的亮光渐渐黯淡下去,沉吟道:“只要她无伤或无死,便吩咐那人莫要再传信回来了,冬日不适合夜莺活动,以免暴露。”
“是,温大人。”
福满宫走水之事第二日都城内人尽皆知,将乐嘉帝姬传成瘟神,一传十十传百,似是亲眼瞧见她祸害人间了。
陛下命人将福满宫里里外外查了好几遍,结果只是老鼠打翻了灯盏才引起的火灾,哪是什么瘟神下凡,将散播谣言之人关入了大牢中,经仔细盘查审问,他们与服毒自尽之人认识,还迁出了汝南王。
流言散尽,旁人未变,唯独阮玲珑变得不一样了,天晴时,她还是会跑到桂花树下,盖上厚厚的毯子晒太阳,别人还以为她魔怔了。
温千楼远远瞧着发愣的阮玲珑,走至她的身旁,微微低头望着她。
温千楼将金丝暖炉塞到了她的手中,口前吐出白雾,“我不来寻你,你也不来寻我,原来是躲在这里偷闲,大冬天的不回殿,你跑这里做什么?”
阮玲珑并未拒绝暖炉,顺势藏入了毯子中,她不知晓哪里还能安全呆着,懒散道:“我本来就是闲人一个,何来偷闲,我若是能如我皇祖母那般精明强干,年轻时征战四方,回朝还能舌战群儒,你这状元郎之位不保了。”
温千楼意味声长,“哦?我好像高看你了。”
阮玲珑一记白眼瞪去,她近日一直在琢磨,宫中到底是谁要加害于她。
走水之夜是暮雪守夜,她说自己当时在屏风外候着,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也不知怎得,当时特别困,大火烧的极快,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整片帷幔已着了火。
阮玲珑抬手遮住眼前的刺眼阳关,杏眼微眯,“听闻我皇祖母杖责了你,伤可好些了?”
温千楼微微侧目,她这模样似是在瞧自己的……臀部,当即后退了一步。
无耻之徒。
温千楼没好气道:“你未免太过薄情,我伤好了七七八八,你才来关心我,未免太迟了些。”温千楼脸色发黑,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了这么个女子。
阮玲珑轻笑一声,“那怎么办?要不我再把你打一顿,你就趴在榻上,我好吃好喝伺候着?”
“不可理喻。”
温千楼甩袖朝着被火烧毁的福满宫,里面的珍宝被火烧的差不多了,他按着先前福满殿的布局走去,他蹲下身捏起帷幔烧成的灰烬,又从未燃尽的木板下寻到了一块指甲盖大的帷幔,轻轻一捏,指尖便染上了油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