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承闫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出长鞭,挡在贺於菟身前。
「是天命,狼妖,这是天命!朱威武,杀了我!」朱嫦用最後模糊不清的音调和滑稽怪异的语调说出最後一句话。
「那你守着你的天命去死吧。」贺修良忍无可忍,手下再不留情。
吭哧一声,贺修良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有些不敢相信:「为何?」
茹承闫刚刚甩出一鞭的手现在微微颤抖着,他挡下了贺修良的攻击,少年眼中俱是清冽:「你说你是个好妖。」
贺修良眼中的恼怒在茹承闫这几个字音中渐渐消散,他恢复了平静:「你说得对。」
张家和邓家虽并称天下两大除妖师世家,但张家一直瞧不起邓家,认为姓邓的都是软蛋,根本不敢杀妖,自诩是两族判官,其实根本就没沾过血!
茹承闫转向妖化的朱嫦和左离,说道:「我并非姓邓,但只要你们不伤人,我可以放你们离开。」他顿了顿,「别忘了,你们还有一个女儿。」
微风穿过狭小的院落,从敞开的门口悄悄钻进来,调皮地掀起茹承闫的发梢。院落空地上枯黄的落叶之间,夹杂在底下的几片白色的树叶被风掀了起来,但谁也没有注意到。
腥甜的风打了个转吹到左离身上,他如遭雷劈浑身一抖,慢慢从地面上抬起头。
彼时他早已成了牙尖嘴利的模样,面上的皱纹都消失不见,黑白参半的头发也尽数化成黄灰色,他早已口齿不清:「多谢。。。。。。多谢邓家不杀之恩。」
左离跌跌撞撞爬起来,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後一甩一甩,他还没习惯怎麽保持平衡。他一把抱住了爆冲上前就要攻击众人的朱嫦,从窗口跳了出去。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仿佛都在各自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朱威武自言自语地声音响起:「朱嫦说,我身边不是妖就是鬼。妖是你,那鬼是谁?」她看了看贺修良,又看向茹承闫和贺於菟。
贺修良欲开口解释,又听朱威武对他说:「你为什麽赤脚?你腿上的伤口没好,容易留下暗伤。」
贺修良笑笑说道:「回去就穿。」
一声大喊打断了贺修良的笑容:「茹承闫!」
两人视线看去,清瘦的少年昏倒在贺於菟的怀中,嘴唇血色尽失,面色苍白不省人事。
原本就头昏脑涨的贺於菟在这声大喊之後,眼前也开始天旋地转,下一瞬,熟悉的黑暗再次袭来。
但在晕过去之前,贺於菟的手触碰到了茹承闫温热的耳朵,好像。。。。。。是毛茸茸的。
。。。。。。
茹承闫再睁眼时,发现他回到了医馆,周围的铺陈摆设让他意识到,他们仍旧身处於两百年前的幻境之中。
他从未和别人说过,他惧怕黑暗,黑暗就像一把利剑高高悬在他头顶,横亘在他心里每一个日夜,总觉得下一刻就会当头砸下,把他拖回那个雨夜的地狱之中。
茹承闫果断翻身坐起来,身上仍然隐隐作痛。
他左右活动脖子,好像刚才在昏迷中被人使劲掐住脖子似的,酸疼无比。
他看向躺在他身边张着大嘴巴睡得正香的贺於菟,浅浅的呼噜声规律地起伏。
突然在这平静的一刻,茹承闫有些希望两百年後才是一场梦,或许这样,爹爹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更不会有後面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和拳脚相加。
茹承闫右手突然感觉一暖,他低头一看,发现贺於菟闭着眼睛不知道梦见了什麽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来财!」贺於菟大喊一声,惊醒了。
他喘着粗气,面上都是冷汗,「还好还好,是梦。。。。。。吓死我了。」
茹承闫凉凉地出声:「打算什麽时候松开?」
贺於菟赫然松开了双手,有些胆怯地看着茹承闫泛着冷的眼睛,他觉得那双褐色的瞳孔里盛不下一点温情。
茹承闫的手摸上去一点肉都没有,硌手得很,还是冰凉的。
「我不是故意的。」贺於菟乾乾解释一句。
茹承闫没有计较,起身进了後院,贺於菟立马搓了把脸,跟在他身後。
敞开着的门让院子里的情形一览无馀,茹承闫忽然止住了脚步,贺於菟没注意,直接撞得茹承闫一个趔趄。
院子里贺修良正在给朱威武擦拭脸上和手上沾染的血迹。
寂寥的半空中忽然飘下来一枚洁白的雪花,轻轻划过茹承闫面前,他伸出手,柔软晶莹的雪花落轻轻落在了他的掌心。
还没待茹承闫感受与它的柔软不同的刺骨寒意,小小雪花就融化了,成了少年掌心的一滴净水。
幻境中已经是寒冬时节。
「你的眉眼有些像他。」茹承闫放下手心,轻声说道。
贺於菟不知何时与他并肩站立在铺了一层薄薄银花的院落里,眼里盛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第16章迷雾之城16
「你什麽时候发现的?」茹承闫转过头,不小心窥探到贺於菟眼中半遮半掩的情绪,他的心底好像在被一对猫爪轻轻地挠,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就盈满了他的内心。
「他说姓贺的时候。」贺於菟垂下脑袋咕哝道。
其实他最早发现端倪的时候,是在狼妖变成了一个男人之後,贺修良拥有与他老爹贺二狗极度相似的五官,他的内心深处早已意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