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谢无相既不是他的奴仆,也不属于“朋友”的范畴,郁危抿了下唇,听见他轻笑了声,追问道:“你的什么?”
“……”郁危勉强地说,“可以被信任的人。”
谢无相似乎不谙此道,晃了晃手腕,煞有介事地问:“种下了么?我怎么看不见。”
他自然是看不见的,只有郁危,或是灵力、神识都在郁危之上的人才能看见。银蛇在咬上对方的瞬间便将他的灵力注入了进去,他只要动动手指,灵力凝成的灵丝就会在谢无相心脏处成结,另一端牵连着的,则是他自己的手指。
心脏稳定有力的跳动,顺着灵丝,传递到他的指尖,已经弱化了许多,但还是震得他手指微微发麻。
不过这件事他不打算告诉对方。郁危轻描淡写地略过:“就是看不见的。”
谢无相似乎笑了一声:“好的。”
“种下灵引后,孟家的子母咒就不会再对你有影响,除非孟凛有那个本事能拔除我的灵丝。”郁危道,“你说要我信你,我做到了。如果到头来你骗了我,我就用灵引杀了你。”
他神情声音都冷淡至极,谢无相有片刻没说话,似乎正在思考。就在郁危以为他反悔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五指收拢又张开,又一张新的护身符出现在手心。
“孟家的符咒你不想要,”谢无相意有所指道,“那我的可以收下吗?”
郁危沉默了一会儿,没接,再开口时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怨气:“你是不是有钱没处花?”
“还好。”谢无相笑了一声,“只不过我现在被你种了灵引,总不能让‘主人’有事。你说呢?”
“……”
郁危一把抓过他手里的符:“别这么叫。”
“好的。”谢无相欣然道,“歪歪。”
郁危:“……”
这个灵引真的种对人了吗?
头脑中挣扎了一番,郁危终于放弃了想要换人的冲动,心道,歪歪就歪歪吧,总比这诡异的“主人”来的要好。
他晃了晃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冷漠道:“趁我没改主意,闭嘴安静点,乖乖带路。”
【作者有话说】
歪歪:(自认为很凶地把人凶了一顿)
屑的视角:生气猫猫头
~享受被徒弟管着的感觉~
以身为饵
夜里潮湿,山间渐渐起了雾,草木花叶凝了水露,又被穿梭的人影拂扰得颤动起来,打湿了衣摆。
水汽洇开,衣料泛起一层深色,有淡淡的泥土味道。不过谢无相的手依旧温暖干燥,即便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那是一只筋骨修长的手,指尖近乎能搭到他手腕,随意却带着力度,似乎一旦有什么异动便会即刻紧紧地抓住他。
郁危难得松懈了一会儿,没有再动用神识,而是放任自己漫无目的地被人牵着走了一段。
他抬眼看身前的人。黑色的世界里勾勒出朦朦胧胧一团影子,颀长挺拔,村长临时借来的那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将身形修衬得利落精悍。线条从肩膀展宽,到了腰腹收紧变窄,胸腔银白色的炁安稳地燃烧,在一片黑暗中,不容忽视,又惹人注目。
像一盏幽幽的灯火,他什么也不用想,只需要跟着它走。
这一段路走得很安静。谢无相选的路都没有什么障碍,即便没用神识也不会磕绊,虽然是山路,但说是如履平地也不为过。郁危一开始还会不放心地向身侧伸手探一下,担心有树枝之类的东西,但一路走来,什么也没有。
他沉着气又走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谢无相。”
前面的人随口道:“嗯?”
“我以前认识你吗?”他问。
谢无相似乎笑了一声:“为什么这么问。”
郁危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才若有所思道:“我的眼睛好像还记得你的轮廓,记得很清楚。”
失明后他开始变得很难记住事物的轮廓形状。看不见的时间太久,慢慢地眼睛就失去了辨识的能力,只能依靠神识去感知。他认人很简单,只需要分辨他们的炁。但要他记住一个人的身影、相貌,其实很难。
谢无相是唯一一个他看过后能记下的人。似乎眼睛也养成了一种本能,看见他,就知道是他,不用怀疑,也无需多想。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那道影还是没变,好像烙在了眼底。谢无相的声音传过来:“你可能把我当成了曾经认识的哪个人。”
郁危蹙眉想了想,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身旁一阵窸窣响动,竟然出现了一道全然陌生的气息,逼近而来。
失去感知无法视物,微弱的风吹草动都能令他的神经霎时紧绷起来,只是转瞬间,他便条件反射地抬起那只空闲的手,五指绷直,指尖蕴起的凛然灵力就要顷刻放出,毫不留情先发制人。
下一秒,谢无相忽然道:“孟仙长,这么巧,又遇见了。”
他语气如常,说是寒暄又并不走心,似乎只是礼节性地一提,分辨不出有心还是无意。郁危被他打断,动作一顿,灵力随之消散。
孟凛脸色不算多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狼狈,看见两人后,很明显松了口气。
他飞快地理了理衣襟,仪表得当后,才扬起一个挑不出错处的笑来:“两位也在这山里迷路了吗?”
郁危的灵力收得快,手却还没来得及放下去,被孟凛看了个正着。后者狐疑道:“这是……”
总不能说是想要你的命。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机,郁危正在措辞,却听谢无相自然地接过话茬来,似笑非笑道:“他在跟你打招呼。可能积极了点,不过,歪歪一向很有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