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连着外延的窗台,他看见画板挂着张速写,笔劲有力,细节部分处理得很好,作画的人背对着他,伸手比划着什么。
蒋之屿拉住帘子的瞬间那人转过身,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对方眼神黑漆,透亮无比,带有些肃狠,像只野心勃勃的狼崽。
蒋之屿见过这样的目光——在动物世界里。
视线没交汇几眼,乔述珩重新背过身,“做什么。”
“呃,拉窗帘。”蒋之屿认真回答,想起之前画室人对自己的评价,又走形式般继续补充,“没打扰到你吧。”
“打扰到我了。”
“抱歉。”蒋之屿点头,躲过乔述珩的目光,扯帘后坐回原位。
乔述珩是蒋之屿说话最多的人。倒不是因为两人关系好,而是因为作为室友或多或少都有些需要对话的空间。
蒋之屿回想起刚刚搬到画室宿舍的那天,本来应该是四个人一间的上下铺,可宿舍条件一般,并不受欢迎,室友要么在外租房,要么走读,所以只有两个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蒋之屿背着肩带有些磨损的包迈过门槛,一阵空调的冷意替代了盛夏的燥热,蒋之屿抹去额顶的汗,看到的便是穿着黑色工装背心的乔述珩,乔述珩坐在桌面,脚尖懒散勾在椅子背,目光冷淡地瞥过蒋之屿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埋头削起手头的苹果。
蒋之屿在门口看着自己仅有的这位室友削了一个又一个苹果,始终没有停手的打算。直到苹果削完,甚至还有多的时间在果盘里摆出兔子苹果的造型,蒋之屿仍在犹豫要不要出于礼节性的和对方打个招呼。
反而是乔述珩先一步抬头,他漆黑的眼眸盯着蒋之屿,指尖向上,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你每开门一秒就有多少冷空气倒灌而出吗。”
乔述珩的手竖起,指了指墙壁上的台式空调。
“和我生活在一个屋檐就只有一个要求,空调的遥控器必须在我手中,温度不能是单数不能有小数还不能高于24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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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之屿放下手中的书包,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宿舍房门号,再度确认自己进的是画室寝室而不是精神病院。
“冬天也是这样?”
“不同意你可以走读。”
“……可以的。”蒋之屿关上门,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很多年后远在大洋彼岸的蒋之屿还会回想起彼此初为室友的这段话,才发觉有些事情的发迹早有预兆,只是那时还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不懂坦诚,也不懂珍惜。
你是在骗我吗
蒋之屿和乔述珩的同居生活就这么开始。
乔述珩习惯于早出晚归,两人一天说不上几句话。蒋之屿偶尔对上乔述珩的目光,虽然望不出什么情绪,但好在人也没有过为难自己的做法,除却偶尔还有些必要的交流,两个人保持着井水与河水的距离。
美术集训的日子很枯燥,无非是画室宿舍两点一线,经常从早上坐到晚边,椅子不离腚,折磨得人腰疼。蒋之屿比同学段的人要大上一岁,由于总是转学的原因没正儿八经学过什么知识,也没融入过校园生活,翟瑛顾念蒋之屿的状态不怎么强求他去文化学校学习,大部分时候由她亲自上阵为蒋之屿辅导文化课程。
为了不耽误绘画的进度,蒋之屿通常会挤午休的时间学习。星城夏天的暑气浓郁,午后的阳光易让人恹恹欲睡,蒋之屿趴在翟瑛的工作桌上写数学题。
说起来翟瑛也是个神人,如果要用一部动画片的主人公来形容的话,蒋之屿觉得翟瑛就像是《喜羊羊与灰太狼》中的村长,不光是绘画技术出众,连文化课的学习也非常拿手。当然,《喜羊羊与灰太狼》这部作品毕竟是面向国内青少年,翟瑛的设定里也没有英语这个技能点,就连26个字母偶尔也会记错。
“人无完人,生活因缺陷而美丽。”翟瑛操着星城混山城的口音如是说到。
蒋之屿扭过头,没有接茬,他一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前段时间心理医生还要求他把每天生活记录下来,于是他抓过桌子上的一本牛皮练习本当记录本,开始尝试记录。
“蚂蚁长你本子上了。”蒋之屿歪着头写字,笔尖斜立,看到有人影覆盖在牛皮本上。
蒋之屿抬眸,乔述珩夹着素描本立在他的对面。
蒋之屿纠正道:“这不是蚂蚁,是字。”
乔述珩翘起眉:“虱子啊。”
蒋之屿:“……”
蒋之屿把目光移开,翟瑛也注意到走进办公室的乔述珩,一手接过递来的素描本,一边叮嘱蒋之屿好好端正坐姿。
“哦。”蒋之屿躲过翟瑛撸头的手,又把牛皮本半立起来,偷感十足地瞧着翟瑛翻开素描本。
“你这画积累够多了,每天的练习还是挺有成效,一些细节什么的比从前好多了。”翟瑛指着几张素描点头。
“接下来你要注意这里……”
“可以多尝试不同的人物头像,隔一段时间就练习一下之前画过的,看看有什么对比……”
蒋之屿听着翟瑛与乔述珩沟通,眼神无意瞥过乔述珩的素描本,蒋之屿正式系统学绘画的时间不长,素描大多还停滞在静物,没画过几张头像,也不太懂专业角度上看画,只觉得人物的神情像是在说话似的,他很喜欢。
“行,那我到时候再看看。”乔述珩接回自己的本子,嘴角弧度上扬,露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他没见过这样的乔述珩。
蒋之屿揉眼,不免怀疑是最近用眼过多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