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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第1页)

恒超轻轻笑道:”玄帅可知这玉璧原本是分了五块,分别在谁人手中?“

赵匡胤将此块残璧背面的契丹文仔细读了一遍,果然大致若恒超所言,但并未找到第五个立誓人的姓名,便道:”长孙思恭那块残璧上记载了长孙、岐国公、耶律德光和穆君四人的名字,自然四人各持一块,还有却一块在大师手中,着实令人费解。“

恒超轻蔑笑道,“玄帅说费解二字,倒显得有些矫情。这残璧既在贫僧手中,那贫僧自然便是那第五个立誓人。”

这个答案赵匡胤自然想到过,但却有些难以置信。他看了看四周,简朴的禅房、诘曲晦涩的经文、空空如空的僧者,他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位出世的修行者与这桩十余年前的异国政变有何牵连。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残璧,真心希望自己方才看漏了什么地方,能在上面找到眼前这个僧者的名讳。

恒超笑了笑,“玄帅不必白费力气了,贫僧的名字原本倒是在这上面,只不过后来贫僧觉得出家之人留名于此,实在不妥,便用刀刮了去。”

赵匡胤腹诽不已,道:“大师既然觉得出家之人干涉尘世间名利之争大有不妥,又为何会成为这第五个立誓人呢?”

恒超眉眼轻轻上扬,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打量赵匡胤面上神色的细微变化,“凡事皆缘。乾佑年间,贫僧尚未落发归佛,原是一跑江湖的小生意人,赚得一些身家,结得一些朋友。燕云盟主穆君便是其中之一。他们几人盟誓之时,长孙思恭与穆君等人还未有日后的权势,被应允耶律德光的金银愁得头疼不已,恰好贫僧正在燕州,便来找我借钱。那时我大病初愈,堪破生死,已决议落发为僧。见好友开口,索性变卖了家产,尽数赠与他又如何。穆君感念不已,以此秘密为抵押,约我共誓。拟好誓文交予我时,贫僧已落发归释,便将自己的名字刮去。只留下这方残璧而已。”

这些话初入耳时有些奇怪,但往深处去体会,却也能自圆其说。每人每时境遇不同,心境相左,做出些看似奇怪的行径,却也是当时的不得不为之。赵匡胤心思曲折,更欲探求恒超眼下的目的,便道:“大师当年既已看破生死名利,归隐山林,为何今日却甘为唐王做说客,将隐秘多年的秘密告诉在下,难道不怕世人诟病大师手持佛珠心向名利吗?”

恒超默默转过头,望向窗外,细蒙蒙的金色阳光被滤成一缕一丝,斜斜地从窗口洒了下来。借着这些曲折变化的光线,赵匡胤比方才看清了些恒超面上的神色,有些悲悯,有些沧桑,有些无可奈何。他缓缓说道:“玄帅可曾听过法琳和尚的故事?”

赵匡胤读书不多,自然不知其中典故,便摇摇头,示意恒超往下说。

“大唐贞观年间,唐太宗颁令尊道抑佛。高僧法琳据理力争,得罪了太宗皇帝,被打入死牢。太宗皇帝说,法琳既然在著作中声称口诵观音的人刀枪不入,那就让他在狱中好好念诵菩萨的圣号,七天后再来试刀。”

“期满之日,执行官问法琳:念观音有用吗?”

“法琳答道:贫僧不念观音,只念陛下。”

“执行官问:你怎麼念起陛下来?”

“法琳答:因为陛下就是观音。太宗皇帝得知后,免了法琳的死罪,仅将他流放到了益州。”恒超停了停,淡然道,“以法琳和尚德高望重,尚且要屈于君权之下,何况贫僧。”

赵匡胤皱皱眉头,道:“这般说来,出不出家的倒没什么区别。”

“初入佛门时,以为万事皆空,放弃一切俗念,潜心向佛。几年之后,阅遍天下经书,悟了空空皆空,自以为以为刚入了门,此后一直无所进益。直到近些年,周游四处,拜八方佛,见国中寺庙众多,僧尼不入编户,不纳赋税,不敬王者,违法有僧律、遇乱有僧兵,方知如此与君权相抗,灭佛之日不远矣。贫僧方知,空皆万事。若真想将释迦著说传向世间,弘法人间,除了日夜在佛前青灯苦烛的祈祷,更需贫僧‘不念观音念陛下’。”恒超看了一眼自己苦心译作的佛经,它们整齐地堆放在角落里,像山崖之上一丛孤零零的仙草,又像街市之间无人问津的弃物。“栖霞寺中僧人两百有余,不耕作,不纳税,则需国中十户供养一僧,每月的廷上辩经与每旬的法会更是花费甚巨。唐王奉栖霞若国寺,贫僧又怎敢不伺唐王如君主。与此相比,世人的诟病又算得什么。”

话说到此处,赵匡胤想起朝内对侍奉寺院也有类似的争议,便对恒超所言便有了八九分的相信,他诚恳赞道:“善空谈的高僧,史不绝书。能以身传佛法的高僧,大师便是一人。”

恒超双手合十,道:“其间之难,难得玄帅能体会得。”

赵匡胤闻言脸上微微一窘。暮色在两人相谈间攀上了天际,如琉璃般透亮的夕阳将天色染成了安宁恬静的色彩。赵匡胤得解了郭氏嫡子之谜,心中甚是舒爽,细细品味着每一处细节,突然想到一处关节,便问道:“敢请教大师俗家名讳?残璧之上被刮去的是大师法号抑或是俗家名讳?”

恒超面上流露出不易被觉察的不自然,很快已是如常,微笑道:“前尘琐事,犹如隔世,贫僧浑然忘却了。玄帅定然要问,只记得单字一个‘芦’字。残璧之上,原本写的便是贫僧的俗家名讳。”

这本是无关紧要的细节,赵匡胤原也是信口一问,未再深究。

茶再过三巡,浓烈如金的阳光也随着西移的步伐逐渐清淡了许多。赵匡胤站在窗前,遥遥地看那晴朗无云的天空,澄澈碧蓝,像一湾秋水,泛起无数沧桑模糊的浮影。他怅然地想,先帝二子当年在京为质时,不过总角之龄,本是贵家公子,哪里料到竟逢大难,日后多舛;若非家眷被诛杀,本想守土一方的先帝郭威又岂会取汉而代之,虽成了一番帝业,千载史书上怕还是逃不了一个篡字;而柴荣,当年亦不过是郭氏帐下较得力的一个外房亲眷,与皇位似有万里之遥,又哪里能想到竟成了郭家江山的继承者。

命运的前方是什么,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能知道。而真的到了那一刻,每个人手中便仅剩下了无可奈何的回应。傍晚的风夹着松木浅浅的清香袭来,初秋的炎热已到了末梢,赵匡胤有一刻的失神,怔了怔,只觉得生命裹挟在天地之间,再强烈的挣扎也逃不开上苍之手肆意把玩。世事颠覆如此,令人心底凉透。如今,郭氏二子的下落已然清楚,亘横于契丹与大周之间的燕云盟,无论是否收留了意哥儿,都将成为柴荣下一步的目标。

等到日暮时分,寺中沙弥来报,称唐王迎接贵客的轿撵已到了寺前。恒超引路,送到寺门外,寺门外垂首恭谨跪着两排内监,为掩了行迹,十六人的肩舆换成了灰青色华盖,四角坠着镂空的金球,在傍晚的微风中清玲作响。古檀的底座,上面铺着绸缎编织的柔软坐垫,下面是密封的水箱,里面盛满了山间汲取的泉水,人坐在其间,清凉无比。赵匡胤暗自叹道,这份淫巧奢靡的心思,若非在江南,倒是平生见也未曾见过。待赵匡胤坐定后,恒超似乎有些不放心,赶上前来扶着轿阑,轻声道,“唐王少年登基,顺遂多于曲折,难免心气高傲。玄帅既答应和谈退兵,还望以大局为重,无须在言辞上与唐王相计较。”

赵匡胤眉头微蹙,心道:“这和尚真是为唐王操碎了心。”嘴上却笑着说道:“如今兵临城下,唐王的排场倒不减分毫。如此厚礼于赵某,赵某哪里还好意思刻薄相待。”话说完,便见恒超面上的愁云愈加沉重。

肩舆行得极稳,不过一盏茶时分便行至一座隐秘的院落中,门前“霞栖水居”四个字苍劲有力,想来便是南唐皇室在栖霞山中的别院。进门落轿,院内竟是水波粼粼的大湖,一座汉白玉的桥道蜿蜒曲折,水面极大,其间有假山、岛屿与水中树交错布置,竟不见此桥通向何处。赵匡胤踱步其间,只见两侧池水清亮如镜,种满了白色的莲花,此时正值时节,白莲绽的正旺,玉盏凌波,簇拥争艳,仿佛满池盛满了皓洁的冰雪,风动莲香,更有一番雅趣。走了一刻,才见池中坐落着三个亭阁,一大二小,环绕成星拱月状,中间以吊桥相连,别具心思。赵匡胤步入正中间大的亭阁,一对楹联上书“桥淡疏如晕。莲闲曼似霞。”亭中檀木为樑,雕栏华彩,锦幔珠帘,焚着浅浅的雅香,淡白若无的轻烟若有似无地没入空气之中,既不与亭外莲香相冲,又有驱赶蚊虫的效果,此时暮色未浓,亭中却早早悬起一粒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东座的亭中传来悠扬的丝乐之音,西座的亭中则流水般地将佳肴美味传送到亭中,十余个貌若天仙的宫娥穿梭忙碌,更是令人恍若置身瑶台仙境之中。如此穷工极丽,落在赵匡胤眼中,却嗤之以鼻,心中暗道:“唐王将讨好妇人的心思都用在了赵某身上。”一面又感叹,南唐这半载以来,战事极为艰难,前方战士甚至连军饷都多有拖欠,他们的主子躲在这里的享乐倒是分毫不减。一时之间,对李景达、刘仁赡等将竟有了惺惺之情。

薄雾伴着暮色渐渐弥漫在别院的水池之上,仿佛是一层一层最轻绵的蚕丝云锦自云中覆盖下来,将远处栖霞寺的主峰遮得隐隐绰绰。森绿色的树叶都染上了一层似棉的雾霭,恍如仙境。赵匡胤随意吃了两块糕点,心中正有些不耐烦,耳边有些细碎的水声响起,抬眼望去,一叶小舟自莲花深处荡漾而来。舟上有一人,长身玉立于舟前,衣袂翩翩,风姿清雅。初升的月光洒在他的肩头,逸然出尘。见此情形,一贯洒脱无拘的赵匡胤竟不自觉地跺跺脚,蹭了下靴底的泥土。

舟上之人自然便是唐主李璟。待舟近了,留意打量,只见李璟一身宽衽儒袖的蜜合色长袍,领口与袖口绣着同色的云纹,针织的光泽若隐若现,甚是华美。李璟如今该有四十余岁,却保养得极好,看起来年轻了十余岁。相貌秀美,肤白如妇人,弯弯的眉、细细的眼,两颊却苍白的不见半分血色。

小舟靠近亭阁,李璟缓步上岸,冲着赵匡胤微微拱手,手指上硕大明耀的金丝方戒漾起一层星辉样的光芒,晃得赵匡胤有些晕眼,“朕来迟,让玄帅久候了。”声音儒儒,带着极重的江南口音,音色沉沉,更像是压着乌沉沉的雨云。

赵匡胤回了一礼,心却像是跌进了蛛丝缠绕的洞穴,暗道:“这唐主李璟这般矫情的作派,与他谈事,怕是要颇费些精神。”

第50章骚客(一)

月色很好,照在平静的水面上,折起柔和晶莹的光芒,疏疏淡淡如残雪。月芒与亭中明珠之光相互照应,将偌大的亭榭映得透亮。当夜色满布苍穹的时候,山间便弥漫起了淡淡的薄雾,随着林下之风轻轻飘荡,缠绵在田田莲叶之间。水汽凝聚成露珠,滑落在莲叶之上,悄悄变幻成一粒粒剔透的珍珠。

阆苑瑶台风露秋,整鬟凝思捧觥筹。当李璟替赵匡胤斟满第五杯酒的时候,谈话仍未切入正题。李璟笑盈盈地指着面前一叠乳白色的小小方糕,道:“玄帅可知此为何物?”

赵匡胤心中有一丝不耐,却碍着面子,瞅了一眼。只见那方糕每块不过一寸见方,不软不硬的质地,乳白色中微微透着一点儿黄,凑近了闻,便有一股乳香飘逸而出,入口则香盈满口。赵匡胤见此物无甚稀奇,便随口答道:“想来便是乳膏,在汴京街头也是常见之物,不过不及唐王这儿做的精巧。”

李璟掩下了面上的一丝得意,摇头道:“确是乳膏的制法,却非是乳膏这般普通。这是将暹罗国运来的金丝燕窝熬干,制成膏胚,燕窝无味,再掺入牛初生之乳,反复数次,方才制成。百斤燕窝、百斤牛乳方得数两此膏,岂是街头寻常小食可比。”

赵匡胤听说过暹罗国的燕窝,价比黄金,在大周也只有极富贵的人家才吃得上一些。而在南唐竟这般浪费,制成膏点食用,不过是民脂民膏罢了。他面上不好发作,便淡淡道:“原来是此物,听说是妇人调养身子吃的,难怪赵某觉得怪异。”

李璟微微一怔,转而笑道:“玄帅沙场英勇,对甜食糕点自然是不习惯,是朕疏忽了。”他转而使了使眼色,不一会儿,从西座的亭中走出五名壮汉,前面四个抬着一个巨大的火鼎,上面放置一只烹制焦香流油的烤全羊,火鼎的温度极高,不一会儿烤全羊的外皮便由焦黄转向微微焦黑色,散发出香料浓浓的味道。最后的一壮汉袒露着上身、载歌载舞,到烤羊跟前,取出一把银制弯刀,在烤羊肚皮上轻轻一划拉,竟剖出一只已然熟透了的未生小羊,大羊满肚的香料亦随着小羊的取出倾泻在了火鼎盘上。壮汉将小羊羔肉片好,呈在桌前。赵匡胤看那盘羊肉,丝丝缕缕呈透明状,微微还带着一点儿粉色。

李璟请赵匡胤举著先尝,一边说道:“这羊羔受孕六个月余,最是鲜嫩,母羊在烤制之前,连着数日,灌入了大量的美酒和香料,才能将这胎中羊羔制得鲜香味美,肉酥香嫩。”

赵匡胤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在沙场上,他见惯生死,艰难时,杀马生食之事也是寻常。可此时,竟觉得这道菜肴残忍至极,他看了看李璟,白皙斯文的脸挂着得体的笑意,仿佛这只是寻常之事而已。他悬在半空中的筷子便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李璟见他半天不落筷,便催促道:“玄帅不妨一试。”

赵匡胤犹豫了半晌,还是将筷子放在了桌上,蹙眉道:“今日方到栖霞寺礼佛,涤净一身尘土。即便是做样子,晚上也不该食这般荤腥,实在罪过。”

李璟脸上泛起一阵惊疑的表情,顷刻便恢复如常,体贴道:“朕只知玄帅是名沙场勇将,却没料到玄帅亦有如此佛心,倒是朕唐突了。”说罢,摆摆手,众人将那烤羊与火鼎迅速撤了下去。亭中辛香的气息刚刚散尽,便听见不远处“噗通”两声,竟是有人落水的声响。

赵匡胤心中大疑,见李璟却面色如常。不一会儿,莲叶摇动,两个妙龄女子攀上了亭榭栈桥。两人身着贴身水靠,曲线妙曼,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年轻光洁的面庞上,虽非国色天香,却有着寻常难见的婀娜姿色。其中着荔枝红衣的女子手捧三五个莲蓬,轻轻一笑,葱白般手指将清嫩的莲蓬剥开,指甲轻轻一划,便将其中浑圆饱满的莲子剥了出来,放在水晶剔透的碗中,不过半刻,便有半碗之数。另一个身着石青色衣裙的女子则手持一节鲜藕,就水洗净上边的泥土,去根去结,用小刀切成薄片,又淋了些许蜂蜜上去。

莲与藕制成,二女手中捧着,徐步奉上。

李璟含笑道:“此二女生长于渔船之上,最识得莲子与鲜藕,如今时令恰到好处,玄帅可一试。”

赵匡胤见那现采摘的莲子饱满、藕片鲜嫩,用冰镇、蜜淋调制,也是天然质朴,便各自尝了一些,果然满口盈香,仿佛将这夏日的爽凉都含入了口中,便赞道:“不愧是生长在唐王水苑中的莲藕,确实比别处更胜一筹。”

李璟的目光在赵匡胤的脸上微微一转,仿似不经意地笑道:“只是些不值钱的果蔬,能受玄帅青睐,便是她们的造化了。”说罢,眼风一转,那二女拜了一拜便娇滴滴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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