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喜欢吃什么,问他中午几点午睡,问他喜不喜欢雨天,问他想不想出去透气。
季厌随意回答,周离榛还说,会尽量找院长商量,把禁止他外出活动的限制取消,好让他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
季厌也没把他的话太当真,他还是很不习惯身边又多了一个对他来说依旧陌生的人。
周离榛也看出他不自在,让季厌随意,不用在意病房里的他,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困了睡觉。
平时该什么样就什么样,也不用去刻意表现。
季厌一上午都没困过,他很清醒,一直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雨。
快中午的时候雨又变大了,云又低又厚,槐树叶子被雨点子打得不轻,嫩绿叶片一直垂着,几乎没有能抬头的机会。
季厌的午饭有人专门送来,周离榛也让人从食堂打包了一份午餐送到病房,跟季厌坐在一起吃午饭。
虽然季厌是被强制送进来的,但季林风在伙食上没亏待他,为了在外人面前保留个面子,在食堂开了个小灶,请了个厨师专门给季厌做饭,每天饭菜都不重样。
但是季厌的胃口一直不好,主要是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再好的饭菜他也吃不下,所以才会一天比一天消瘦。
有时候季厌会强迫自己多吃一点东西,但只要吃的多了,他就一定会吐,吐过之后胃酸烧得他浑身难受,后面就越吃越少了。
平时季厌吃饭不跟冯石坐在一起,冯石吃饭不停说话往外喷吐米饭渣,还用手指抠牙花子。
季厌有洁癖,他膈应,不让冯石跟他一起吃饭,冯石就自己拖把凳子到旁边吃,离季厌远一点。
但周离榛吃饭很安静,他也很爱干净,打包盒边上的油渍,他都会先用纸擦干净,筷子跟碗也会用水烫过之后再用。吃饭的时候,除了一点点碗筷磕碰的声音之外,一点儿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季厌吃季厌的,周离榛吃周离榛的。
周离榛吃饭优雅,但速度不慢,他很快注意到季厌只夹青菜,荤菜一口不动。
“你不吃肉吗?只吃菜会营养不良,你太瘦了。”
季厌的饭菜是两荤两素外加一个营养汤,不是他不吃肉,是不能吃肉。
“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吧,”季厌说,“吃肉之后肠胃会不舒服,想吐。”
“那汤呢?”
“汤可以喝几口,但也喝不了多少。”
周离榛放下筷子:“以后一天两次的药,换成一天一次,只要睡前吃一次就好,早上的那次不用吃了。”
季厌吃饱了,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了擦嘴角,把用过的纸巾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又抽了一张纸擦了擦手。
他后背一靠,贴着椅背问:“周医生,我知道我的主治医生都只会按照院长的交代来治疗我,你能做主吗?”
周离榛还没说话,有护士进门叫他,说是上周外出参加学术会议的院长周鸿安回来了,让周医生立马去院长办公室找他。
周离榛说了声知道了,站起来慢慢收拾餐桌,季厌的饭菜还剩很多,周离榛想让他再吃一点,但季厌实在吃不下了。
收拾好餐桌,周离榛又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中间接了个电话,是用英语交流的。
也不避人,季厌都听到了。
电话那头大概是周离榛以前的同事,问他东西跟票什么的怎么处理,周离榛说下周他会飞过去一趟,到时候他会拿走他的东西,拜托对方暂时替他保管几天。
对方答应了,周离榛道了谢。
等到护士第三次来催,周离榛才带着病历本离开病房。
走前他跟季厌说,他会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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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每天早上都会有固定的保洁来打扫,今天上午丁云请了假,下午一点多才到。
丁云一进门就撸着袖子火急火燎干活儿,边拖地边抱怨从市区过来太远,她转了三趟公交,又说自己请假是因为自家小孙子生病了,在市区第一人民医院住院。
只请半天假,她不会被扣太多工资,下午是孩子姥姥在医院陪护,晚上孩子爸妈下班后会去照顾。
丁云是个话痨,话头一起来就打不住,东扯扯,西拉拉。
她把季厌当成了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所以什么都往外说,也不避讳。
她说,刚刚在走廊上听两个医生在嚼舌根子,嚼的是新来的医生周离榛,说院长催了三次才叫动他,看不出来年纪轻轻的,派头倒是不小。
他们还猜,周离榛可能是公司某个董事的亲戚吧,所以才有那么大的谱。
“他们还说,周医生以前在国外某家非常有名的医院工作,工资是这里的好多倍,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家小小的私立医院。”
丁云对钱的话题很敏感,替周离榛可惜。
“季厌你说,工资那么高都不干了,他是不是跟精神病人打交道多了,自己的脑子也坏了?”
一直坐在椅子上看雨的季厌突然转头,被头发遮住了一半的眼睛里没有往日的浑浊,看着晶亮。
“周医生他很正常,比他们都正常。”
“哎呦,原来你会说话啊,我以为你是哑巴呢。”丁云面对“精神病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平时丁云说闲话,季厌是不插嘴的。
她一般说的都是疯人院里的事儿,不是这里的医护工作人员,就是这里的病人。
比如哪个医生跟哪个护士搞在一起了,半夜在值班室里脱了衣服就来,还被医院里的病人撞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