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玉完全没有察觉到桌上突然沉默的氛围。
虞渺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轻笑了声,“真羡慕你们幼时还有玩伴。”
裴行玉趴在桌子上,好奇问:“虞渺你小时候都是在哪玩,按理说我们都是在上京长大,应该也见过吧?”
裴行昭知道虞渺幼时过得并不好,开口打断了妹妹的追问。
“裴行玉,饿的话等会多吃点。”
齐善玉拢着雪白的袖子,为虞渺添了茶,“善宁公主喜欢吃羊肉吗?上仙楼中的烫羊肉是最正宗的北方口味。”
虞渺不是很喜欢气味重的肉,“可以试试。”
鎏金狻猊炉吐出缕缕沉香,众人移至用膳的厢房中,虞渺握着嵌螺钿银箸,看着满桌美食,鼻尖充斥着不同的香气。
铜锅里的羊汤翻滚着,乳白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郁的香气在室内弥漫。片得极薄的羊肉在沸汤中一涮即熟,蘸上特制的麻酱,入口即化。
齐善玉夹了片羊肉沾了酱,放在了虞渺碗中,“这羊肉要配着韭花酱才够味。”
虞渺刚吃下齐善玉夹来的羊肉,裴行昭将一碟晶莹剔透的饺子推到她面前:“这是虾馅的,用的是海虾,是上仙楼最受欢迎的一道菜,你尝尝可还合口?”
饺皮薄得几乎透明,隐约可见里面粉嫩的虾仁肉。虞渺夹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鲜美的汤汁立刻在口中迸开。
“都挺好吃的。”
虞渺才发现上京中好吃好玩的不少,以前为了给珮香治病省钱,她从未来过这种地方,更别谈去逛街买东西,看了也是白看。
“你再尝尝这个。”
两双银箸同时探向翡翠虾丸,齐善玉先夹起,裴行昭的箸尖撞上他的,虾丸“噗通”跌进铜锅中,溅起的汤花沾湿了虞渺的袖口。
裴行昭扯起自己玄色衣袍就要给她擦,齐善玉却已掏出鲛绡帕:“用这个。”
虞渺有些尴尬,还未动身,便见裴行玉默默递来帕子,虞渺见她满眼同情,只好笑了笑,接过了她手中的帕子,擦去袖子上的汤汁。
两个男人默默收回手,谁都没有看对方。
裴行昭没想到,齐善玉一个不近女色的,现在讨起虞渺欢心,竟像个情场老手。
这几日二人一起游玩,怕是比他和虞渺在一起的日子还要多了。
一顿饭吃到后面,只有裴行玉和虞渺扯东扯西,两个男人默默给她夹菜,始终没有吭声。
裴行昭知道自己本来就没有优势,要是还在虞渺面前惹是生非,难堪尴尬的只会是虞渺。
而不管裴行昭做什么,齐善玉永远都是淡淡拂衣了事的态度,最后他在虞渺眼中,怕是会落得个无理取闹的印象。
暮色浸透飞檐下的铜铃时,一行人才出了上仙楼。
“当心台阶。”齐善玉走在虞渺右侧,走动间,羊白和淡绿的身影偶尔会擦肩触碰,广袖相接。
上仙楼大堂内热闹得很,歌伎乐工,一派奢靡繁华景象。
虞渺和三人说说笑笑穿过大堂,走到上仙楼门口,转头时,一双乌黑冰冷的眸子,撞进了她的眼中。
是赵载宁。
他一袭玄色绣银束袖武袍,银色花纹的蹀躞将他的腰束得愈发细了,比之前些日子,赵载宁似乎瘦了一些。
他正穿过楼外的水上回廊,身后带着一对穿甲侍卫,气势冷厉严肃,避无可避地和虞渺迎面撞上。
裴行昭和齐善玉两人都下意识往虞渺身边近了些,他们都知晓赵载宁是虞渺的前夫,二人有过一段姻缘,但那段姻缘结束得并不体面。
赵载宁过往也是艳闻不断,什么青梅竹马,那都是有好几个,虞渺在他那恐怕是受了不少委屈。
虞渺像看路边一根草,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赵载宁,而赵载宁蹙着眉心,也没有看她,领着人进了上仙楼。
上仙楼里的小二,见到他领着兵气势汹汹,立即点头哈腰地丛了上去。
两人擦肩而过,如陌生人般。
裴行昭和齐善玉有些意外,回头瞥了眼进上仙楼的赵载宁,又见虞渺神色如常,二人并未多言。
裴行昭心里有些窃喜和得意,若虞渺和赵载宁不再来往,那就说明赵载宁就不会是他和虞渺之间的阻碍。
齐善玉倒是有些好奇,好奇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毕竟听静贵妃说,赵载宁对虞渺用情很深,虞渺和离离京后,他还远各地,寻找虞渺的踪迹。知晓虞渺真实身份后,更是毫不收敛地在虞渺身边出没。
他二人不问,不代表裴行玉不问。
“这赵载宁怎么回事?见了虞渺都不打招呼,虞渺现在好歹也是公主啊!”裴行玉说着说着,就挤开齐善玉,站在虞渺身边,搂住了虞渺的手臂,“这赵载宁也太装了,虞渺你快治他个不敬冒犯之名!”
虞渺神色如常,“和离不往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何况他现在看着也是有公务在身,我们还是先走吧,夜市正好是热闹的时候。”
虞渺本来雀跃的心情,在遇见赵载宁后,彻底跌落谷底。
赵载宁果然没有相信懿贤,连带着她也要避开,难不成,是真的准备对懿贤动手,怕她去纠缠不休?
她被裴行玉拉着穿过人群,摊贩叫卖,小孩哭喊,路人交谈,杂乱的声音在她耳中无限放大,有几个瞬间,虞渺甚至没能听清楚裴行玉在说什么。
街另一头,失控的马拉着马车朝着人群中冲过来,众人纷纷躲开,虞渺愣在街道中间,直到马车上抓着缰绳的车夫大喊,虞渺才回过神,想要躲避时,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往后一带,她落入了一个带着清香的怀里。
“善宁公主,你还好吗?”
齐善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仰头看去,入眼的是齐善玉那双眼尾狭长的眸子,不笑的时候,有些蛇的冷意。
她摇了摇头,被齐善玉抱在怀里,平复着刚刚被惊吓到的心。
乱撞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虞渺看见有人冲上去拉住了马缰绳,却没看清是谁,只看见了一抹似曾相识的衣袍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