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股莫名的恼火立刻升腾起来。谁准许这人睡在这张床上的?
他伸出手狠狠扯了那人一把,对方神志不清,软趴趴跌落在地上。
韩少成唤来门口的侍卫,眼神仍是迷茫的:“人呢?出去如厕了么?”
侍卫看了一眼床铺和地下的人,登时慌了神:“没……没有。属下今晨……并……并没有看到柳公子出门……”
“那他人呢?”韩少成双拳攥紧,努力克制自己汹涌的情绪。
侍卫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匆匆叫了其他几个人进来,一起在床下、案几底下和营帐内外的角落里搜寻一番,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韩少成反应迟钝,缓缓四顾,问:“陈阿四呢?现在不是早饭时间么?该吃饭吃药了,他人呢?”
“启禀皇上,陈郎中今天早上还没有过来……”
韩少成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声音也是抖的:“吟松!把吟松给我找来!”
住在隔壁帐篷的吟松闻讯赶来,一进门,理都没理韩少成,跌跌撞撞扑到柳舜卿床边一通乱摸乱翻,接着便嚎啕大哭起来:“少爷啊!你走了居然不带我!你居然不带我!你竟然把我也丢了!呜呜呜……”
韩少成手脚冰凉,目光更凉,他用那种冰冷至极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个侍卫,寒声道:“给我一个解释!马上!”
侍卫们齐齐跪倒在地,其中一人急道:“皇上,小人委实不知……每个进出这间营帐的人,小的们全都细细查看过,哪怕身上只带了一个小包袱,也全都打开一一检查过……”
“这几个人……怎么回事?”
侍卫看了一眼地上东倒西歪的三个仆从,颤声道:“陈郎中说,柳公子的饭食、汤药须得由他的人特制,这几个人,是负责每天煮饭、煎药和推拿按摩的人,晚间留在这里彻夜伺候柳公子……”
“废话少说!我问得是,他们为什么到现在还昏睡不醒?”韩少成当然知道每晚有专人留下来伺候。
侍卫会意,立刻弄了凉水过来泼在那些人脸上,地下的三个人便陆续迷迷瞪瞪醒了过来。
可惜,这三个人比他们还迷糊。他们真的就只是附近的普通乡民,被“陈阿四”雇来做一些煮饭煎药的活计,至于昨晚为什么会昏睡不醒,他们完全不知情。对“陈阿四”原本的来历,更是一无所知。
韩少成紧握双拳,努力让自己冷静:“我问你们,昨天傍晚,陈阿四带了几个人过来?”
侍卫想了想,立刻回禀:“除了他和那女人,一共带了五个人过来。”
“那他晚上离开的时候,又带了几个人出去?”
侍卫答:“带了三个人出去。”
韩少成冷笑道:“很好。带来五个,带走三个,这里还剩几个?”
侍卫一时慌得手足无措:“可是……回禀皇上,出去的几个人,小的们全都一一仔细检查过,都是些中年乡民,其中并没有柳公子,容貌不提,甚至连年龄相近的都没有……”
韩少成轻轻闭眼,口里默念:“易容术……他们用了易容术,舜卿……舜卿就在出去的那三个人中间……他到底……还是跑了……”
侍卫小心翼翼发问:“皇上……咱们……要追吗?”
这里不是四四方方的舒州城,是京城外四通八达的荒郊野外,时间已过去整整一夜……追?要往哪里去追?又要去追谁?
高超的易容术,用过一次,还可以用第二次。如今,他已是不知以何种面目出现在何地的陌生人,即使面对面擦肩而过,都未必能认出来……
吟松的哭嚎声还在继续。听着他的声音,莫名的,裴少成心里反倒感到了一丝安慰。
云少被抛弃了,吟松也被抛弃了,那其他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韩少成没回自己营帐,他继续留在这里,让人把陆知远找来。
“你加派几个探子,去京城里盯着柳君泽和崔明逸,连同他们近段时间见过什么人、有过什么特殊动向,全都一一查探清楚。”
有能力也有意愿帮助柳舜卿逃跑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裴少成虽然惊怒,却没有失去理智。只要盯紧这些人,柳舜卿总还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定会的!
所有人都退出这间营帐,屋里只剩了韩少成一个人。
他缓缓站起身,盯着柳舜卿近日煎药的陶罐、吃饭的碗碟和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无能的暴怒。这暴怒迅速席卷全身,也席卷了他一贯冷静的头脑。
他抬手打翻了药罐,打翻了碗碟,也打翻了案几上的各种瓶瓶罐罐,接着,又扑过去撕扯床上铺着的被褥枕头……
“叮当”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床上滚落到地上,发出格外细巧的碎裂声,比刚刚那些瓶瓶罐罐破碎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脆,又格外刺耳。
接着,一缕淡淡的馨香突然袅袅升腾起来,缓缓包裹住了韩少成所有的感官。
他以为自己气急了、气疯了,开始出现了幻觉。发热的头脑逐渐安静下来,淡淡的馨香却依旧存在,而且逐渐变得浓郁起来。
这香味,在他不经意从崔明逸身边经过时,曾经闻到过……这是寒蕊香,是柳舜卿巴巴送给他却没有被好好收下、最终落入他人之手的寒蕊香……
韩少成怔怔低头,看到地上有一方打碎了的白色小瓷盒,盒子里散落出来的,是几片已经摔成残渣碎末的乳白色香片……
韩少成缓缓蹲下身,试图捡起那些残渣。可惜,它们太软太细了,一碰就越发碎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