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天清冷冷的,地面上的积雪早已清理干净,房檐屋角还挂着长短不一的冰柱。
秦胜抱着拂尘站在立政殿的庭院里,望着天边出神,这天下的风雨聚皇城,皇城风雨聚皇宫,自己就站在这漩涡的最中心。
听多了风雨,经多了风雨,自然熟悉风雨;风雨已惯,惯经风雨飘摇态;风雨如常,常听风雨交加声。
当漩涡旋转起来的时候,没有一个水滴是可以置身事外的,滚滚洪流中,每一滴水都将不由自主地涌动。
搅动风雨的人可以挟满天风雷行叱咤风云之举,被风雨搅动的人只能是披满天风霜做残灯风烛之态。
秦胜知道自己谈不上什么前程,命运早已绑在了太子这架大车上,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任谁看也是稳如磐石,可秦胜的心底却总有一股隐忧。
近些年皇帝对嫡次子李泰的恩宠日胜一日,这皇宫里风雨无常,有些事不得不防。
先前太子对他还有那么几分忌惮的意思,自长孙皇后过世,太子一反常态,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了,居然对李泰悉心照料了起来。
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太子,突然之间对自己冷若冰霜,自己说什么他也不肯听,每天嘘寒问暖地讨好李泰。
秦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你对李泰好是没用的呀,对他越好越会膨胀他的野心,也会给别人造成太子势微的错觉,会使得很多墙头草倒向他的那边。
“吱呀”一声门响,秦胜收回思绪向门前望去,见云海朝自己走了过来,秦胜急忙向前迎了两步。
“秦公爷”云海笑呵呵地一拱手,随之朝后一伸手:“殿下有请。”
“有劳有劳了。”秦胜客气地冲云海拱了拱手,然后昂首阔步地走上台阶,云海紧随其后。
李泰姿态娴雅地斜坐在软榻上,李治坐在他的对面,捧着个鲁班锁,愁眉苦脸地琢磨着怎么组装。
秦胜走到李泰面前,躬身一揖:“参见魏王殿下。”又微转身对李治说道:“参见晋王殿下。”
李治就专注地摆弄手里的鲁班锁一声没吭,李泰淡然地说了句:“免礼,坐吧。”
坐?秦胜多大的胆子敢真的坐下?秦胜倒是想坐,可惜屁股级别不够。
魏王跟他客气一句,那是给太子的脸,他真要一屁股坐下去,那就是坐太子脸上了。
“谢殿下,殿下跟前哪有小人的座位?”秦胜笑着说道:“太子给殿下准备了几样礼物,让小人交给殿下。”
“什么礼物?呈上来吧。”李泰目光淡淡地从上到下扫视了秦胜一番,他手里就抱着个拂尘,说是有礼物,既不见物也不见礼单。
秦胜微微一躬身,说道:“是太子找工匠给殿下定制的礼物,都在偏殿放着,太子吩咐不能拿过来,必须请殿下亲自过去。”
“哦。”李泰毫不犹豫地说道:“前面带路。”
“是。”秦胜躬着身子慢慢地向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过身向外走去。
李泰看李治一眼,李治有点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鲁班锁,不过也没有别扭很久,就稍稍犹豫一下,便决定跟李泰一起过去了。
到门口云海和宫女云夕一人拿起一件白狐的披风,给李泰和李治披上系好,出了门感觉冬天的空气格外地清爽。
那个偏殿并不远,是个闲置了很久的小院落,院子里有七八间屋舍的样子,也不知太子什么时候把这里给收拾了出来。
刚刷好的朱漆门,才糊成的碧纱窗,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李泰一边往里走,一边琢磨,这是什么意思啊?
弄个小院想让我在这儿住吗?这规格寒酸了点吧?想来李承乾不至于这么蠢,明面上给我这委屈受,可不是什么高招。
你要是真敢给,我可真敢接着,到时候阿爷跟前,你必将落下一个欺负弟弟的好印象。
很快走到了正房门前,秦胜上前去拉开门扇,躬身向后退了一步:“殿下请。”
“好。”李泰挺了挺身子,抬腿向前走,在他之前早有十个小黄门子走进了屋,各自寻个墙角站好。
四个大大的炭火炉,把屋子烘得很暖,正午的阳光穿过轻薄的窗纱,整间屋子特别的明亮。
李泰满心好奇地踏上台阶,朝屋子里走去,他想不出李承乾会送什么礼物给他。
一步迈过门坎,抬眼向左面一瞧,整个人顿时定在了原地。
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大大的架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被一块青布罩得严严实实。
架子的旁边是一张大大的桌子,对现代人来说毫不陌生的普通桌子,桌子上面摆着很多东西,都用一块青布罩着,也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
桌子前面还有一把高背太师椅,也是现代市面上最普通的椅子,但是这桌椅对大唐人来说那就是天外来物。
此时的大唐都是低姿家俱,人们都是盘腿席地而坐,吃饭、写字用的都是矮桌。
唯有胡床也就是交椅,算是一件高姿家具,是可以垂腿坐的大号马札。
随着胡风的慢慢渗透,大唐才从低姿家俱向高姿家俱过渡,高姿家俱从无到有到普及用了整整二百年。
这桌椅谁都不认识,但是谁也没觉得特别的惊讶,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最多称得上有点好奇而已,根本不会有惊讶。
李泰就不同了,他一看到如此现代的桌椅,顿时被震傻了,他脑子里无限循环着一句话,就是“不对劲,李承乾不对劲,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看李泰痴愣愣的样子,秦胜心里多少有点满意,看来太子鼓捣出来的这些东西很中魏王的意。
如果真如太子所说,魏王会痴迷上他送的这些玩意儿,那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魏王殿下才华横溢对太子的威胁巨大,能让他玩物丧志可就太好了。
“殿下请上眼,这就是太子为殿下精心准备的礼物。”秦胜一晃拂尘,四个小黄门子一齐动手,把那个大架子和桌子上的罩布都掀了下去。
“啊?”李泰情难自禁地向前扑奔了两步,一刹时犹如五雷轰顶,脑子里轰隆隆一阵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