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士道龙圣会被经纪人暗杀掉当然是在开玩笑,虽然是独立职业女性,但这姐姐本质上还是个四体不勤的社畜,就算士道龙圣让她一只手她也打不过,而且她其实也不是特别排斥他,按她对绘里世说的话是“送上门的热度,不要白不要。再说他修图审美确实不错”。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喜闻乐见地看绘里世把他带到拍摄现场来。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她大惊失色,悄声问绘里世,后者稍作斟酌,还是省略了他死缠烂打的过程,一言以蔽之,“偶遇。”
经纪人对此将信将疑,但见士道龙圣只是气定神闲地在现场逛了一圈后便相当自觉地按照保密拍摄的要求自己离开后才放下心来。
她倒不是怕绘里世在和士道龙圣谈恋爱——绘里世又不是偶像,不用遵循严苛的恋爱禁止令,就是担心以他的性格看到绘里世和别的男生搭档拍摄会当场大闹拍摄现场。
听到经纪人的担心,绘里世“……”了一会儿,觉得他虽然不是会在乎别人看法的人,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他又不是疯狗。”
经纪人:“不是吗?”
绘里世不想说话了。
这是一座静穆古朴的和风庭院,四面环抱参天古木,蓊郁枝柯错落横斜,笼出一方岑寂阴翳,时天有薄雨,淅淅沥沥落于院中泉池,漾开层叠水圈,蜿蜒石板路上的青苔沾湿后愈显得茸茸可爱,池边一树早樱开得繁盛,风过纷坠飘零,洋洋洒落。
有白衣青袴的少年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她。
绘里世的眼睛突然收缩了一下。
“……海里?”没想到重逢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她看看已经在着急忙乱地布设设备的工作人员,顿时恍然大悟,“你终于打算进军娱乐圈了吗?”
她当时就觉得海里很有天赋,长得帅个子高性格好,姐姐又是金牌经纪人,不往娱乐圈展简直可惜了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
“不,我依然志不在此。”除了因为经历过变声期而变得低沉了些,海里的声音依然是她记忆中的从容冷静,“你的拍摄搭档不是我。”
绘里世一愣:“那你是……?”
假期工?不太像啊,谁打工穿成这个样子。
三条海里平静地解释道:“这里是我家。”
绘里世:???
她瞬间瞳孔地震,四下环顾这座在她看来已经到了旅游景点等级的庭院,不禁对昔日同学的身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你从前怎么从来没有说过你家还是大地主?”
“你历史这么好,难道不知道三条家是藤原氏北家闲院流的嫡流,”三条海里也纳闷起来,“九清华家之一吗?”
这个绘里世还是知道的,但维新后平民取姓主打一个天马行空随心所欲,她当然想不到海里的这个“三条”竟然真的就是清华家的三条啊!
三条海里的确并不觉得这件事值得夸夸其谈地炫耀:“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我们家只是支流,封在镰仓。”
他摇摇头:“其实很不方便,为了文物保护的需要连现代化的电器都不能安装,老人都去世后我们就不住在这边了,好在有政府帮忙维护,否则说不定已经只剩下了断壁残垣。现在也作为拍摄场地向外出租。”
他并没有在这座宅邸里住过几天,还很喜欢它清幽静谧的环境,在这里度过了童年时期的三条由佳里对它的讨厌则无以言表,这也是她当初毅然决然选择去东京闯荡的原因。
“也是。”绘里世看着庭院里扶疏婆娑的草木若有所思,“住在这里夏天肯定会有很多蚊虫。”
三条海里默默地想,其实还有蛇。
——父母跟他说过小时候三条由佳里就是被菖蒲丛里窜出来的一条蛇吓了一个屁股墩栽进了池塘里,不过这是他姐的黑历史,还是不提了。
故友重逢的寒暄因为绘里世经纪人的催促而暂告一段落,帮忙于工作的父母来与租赁方对接的三条海里把衣袖用襷带绑在身后——他们家依然秉持着一些奇怪的规矩,比如在本家时必须要穿和服——给忙碌的工作人员们搭了把手,绘里世则被经纪人推去做准备工作。
先是染头,虽然绘里世还是不太情愿折腾自己的长,但工作需要没办法,一次性染剂掉色也快,姑且忍了。
她是浅色染黑,上色比较容易,但因为头很长,还是花费了一点时间,好在直到江户时代公家(皇族和公卿)之女的式都是直接披垂,省去了盘头的工夫,所以造型师只是轻轻梳拢了几下她的头,让其清水挂面似的自然披散在她身后。
拍摄用的服装据说是摄影师花了大价钱订制的,出自给皇室女性制作礼服的裁缝之手,轻薄的袴和小袖如同云雾织就一般,而绫罗的单衣于暗处仿佛也有如锦鲤鳞片般绚烂的华彩流转,与五层袿衣浓淡交错重叠的色彩交相辉映。
这就是平安时代贵族女性的日常穿着,如果再加打衣、表衣、唐衣和裳,就成了更加广为人知的十二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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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身行头,绘里世最大的感想是“好看是好看,但穿起来好麻烦”,但用布帘简单隔出的化妆间里的其他人却切切实实地被惊艳了一把。
明丽的春光被掩于积雨云后,让室内显得有些昏暗,但当她站起身来时,却仿佛将高天明月的光华都尽数笼于了衣袖之中,又随她起身的动作铺泻开来,霎时间映亮了整间和室。
漫长的寂静过后,有人轻声呢喃赞叹了一句:“辉夜姬……”
流照折转,光耀满目。
但绘里世觉得比起自己,她那位动静之间都自然流露出落花般的优雅、流泉般的古韵来朋友更有辉夜姬这种和风古典美,如果摄影师见到他,说不定会立刻把她抛到脑后,他扮演这种贵族少女优势太大了。
想起凪彦,她想起她跟他学过的一点日舞皮毛——真的只有一点点,比她交谊舞的水平还不如——说不定能在拍摄中派上用场,于是随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用金银箔绘着花卉与风物的桧扇。
凪彦告诉她,舞扇是舞者最重要的手部道具,可以传达最细微的情感变化,扇子在空气中划过的弧度是微风的脉动,是流水漾起的波纹,是飞鸟展振翅膀从溪涧旁低回掠过、抖落的纤羽在过客心头漾起涟漪。
以她的水平当然传达不出这么细腻的情感,把扇子拿在手里后只觉得无比别扭,思考一会儿后顿悟原来是自己拿什么东西都像在拿刀,比划了几下后还是悻悻然地放弃了。
雨还在下,如丝如缕,在廊外织成一片绵密雨幕,隔开了室内的忙乱嘈杂,让清幽庭院显得朦胧又遥远,绘里世遥想镰仓幕府鼎盛时的光景,又见眼前寂寞寥落的景象,轻轻叹了一口气:“祗园精舍的钟声,奏诸行无常之响;沙罗双树的花色,表盛者必衰之兆。”
从微雨落樱之中行来的雪宫剑优听到这句《平家物语》的开篇诗,脚步微顿,抬眼看到掩在扇面后的半张秀致绝伦的侧脸,让人想起瓷器、玉石或者冰雪来,眼尾晕一抹明媚的薄红。
时光仿佛在此刻倒退了一千年,那些只能从故纸堆和佚落的传说中窥看揣测的美丽于她轻轻向他投注下的一瞥中忽然间有了具体的形象,恍如隔世般与他遥遥相望,一千年的月光压缩徘徊于她的瞳眸中。
那把扇子移开来,露出一张他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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