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刀自然不单单指刀。
实质上,指的是沈盈息手里的权势和金钱,她这?位连皇室都得?礼待三分的巨豪,处置一个?花楼贱奴,根本也是随手的事,一点?麻烦都不会惹上身。
他们都是聪明?人,谁都对此心知肚明?。
纪和致听见少女用这?般可怜兮兮的口吻抱怨,眼眸微沉,但笑道?:“息息这?样善良的姑娘,当然不会亲自动手杀人。这?上官慜之?真?是太强人所难。”
他这?样一说,沈盈息方才的义愤忽而又消散了些?许,她犹豫道?:“和致你说的没错。”
但她还是不会放弃上官慜之?的。
即便上官慜之?恶劣、疯魔、虚伪,她却还喜欢他。
轻而易举地从?少女的犹豫里解读出这?诸般信息,纪和致摩挲了下指尖,咬了咬牙根。
高大?的青年变换了下坐姿,侧坐着正面少女,他垂眉,神情温柔,循循善诱:“息息这?样喜欢他,是此人的大?幸。没关系,息息,你现在可以出去看看他。或许多相处几日,他就会喜欢上你了,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闻言,沈盈息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半垂的眼皮掀起,露出满目莹润,眼中的期待和欣喜亮得?灼人,“真?的吗?和致,我知道?你很厉害,你医了那?么多人,也见过那?么多人,肯定看人很准。所以你再说一次,上官慜之?会喜欢我吗,你说呀,你说我就相信你。”
人的信任是很宝贵的礼物?。
可她对他的信任,居然被用在这?种地方吗?
纪和致长眉轻蹙,可这?是他自己酿就的局面,稍稍避开了少女无比晶亮的眼神,他垂眉用平静的声音道?:“当然。”
“太好啦!”
得?到肯定,少女欣悦非常地站起了身。
她乐呵呵地踱了一会儿步子,但仍旧压不下她的兴奋。
扭头一看纪和致像尊石像似地端坐椅中,忽而又冲过来?搂着他的脖子,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抱完之?后,她将双臂搭在男人双肩上,俯下的脸庞在近距离下白腻得?不可思议,“谢谢你和致,你果真?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于是扯起唇角,对少女笑了笑道?:“上官慜之?方才用一个?条件换了我的药钱。息息,你喜欢的这?位疯子,一个?月内不会求你杀他了,自然,也不会自杀。”
“哇……”沈盈息简直叹为观止。
这?药这?么值钱?
她可不信。
定然是纪和致踩准了上官慜之?哪个?弱点?,叫他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明?明?是下了功夫才替她博取了利益,但转述时却用这?样一副轻飘飘的口吻。
“真?是了不起啊,纪大?夫。”
望着青年温和雅致的眉眼,沈盈息感慨:“和致,如果你做了官,还不知有多少酒囊饭袋要成为你手下败将呢。”
纪和致余光扫过肩侧的少女小臂,笑了笑,“做官也没意思,勾心斗角一辈子,不过只是皇帝的棋子,倒没做乡野村夫来得自在。”
沈盈息思忖,点?点?头:“也是。伴君如伴虎,你看慜之?,半年前还是位比亲王的世子爷,如今却……”
说罢,少女忽而收回手臂,站直了身子,“慜之?……我要去看看他,和致,我先走了。”
纪和致坐在椅上,看着少女想起旁人时那?喜欢又担忧的模样,神情安静。
房门打开又关闭,沈盈息的身影消失,独属于她身上的清香仍在屋内久久徘徊。
烛火幽幽,照亮青年寂寥的半张脸庞。
……
沈盈息穿过药铺后院,进入前堂的屋子,屋中的上官慜之?背对着她坐在椅中,没穿上衣的上身被厚厚的白布包裹着,布上已洇出了浅浅的血色。
她推门出来?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室内很清晰,沈盈息确信上官慜之?听见了,但他没有回首查看,异样沉默地坐着。
他孤身坐在那?儿,面前桌上的烛火不知何时已尽然灭了。
他面前没有光,所有的烛火都点?在他身后,正在沈盈息身侧。
沈盈息默然,望了会儿身处孤暗的少年半晌,终于拿起身侧的灯盏,往他走去。
“慜之?,别呆了,走啊,去逛夜市!”
少女玉珠相击似的动听声音骤然间击碎死寂,她那?活泼青绿的身影翩跹间落到桌前,带来?一身的暖光。
烛火轻轻晃动,摇曳落在少年瑞丽的面庞上,照出他深深的眼窝和纤长眼睫。
光色进一步推进,沈盈息俯身,手指捏着衣角,轻柔擦过少年额间的冷汗。
她很仔细认真?地干着这?关心的活计,但显然不甚熟稔,钝圆的指甲不可避免地刮过额肤,留下一道?清浅的绯红印迹。
上官慜之?眼睫微颤,抬起眼帘,少女干笑一声,抱歉地望着他:“呃,其实我不大?会。”
上官慜之?淡淡垂眼,拂开她的手,“看得?出来?。”
沈盈息撇嘴,将被拂开的手背到身后,而后直起腰身,口吻不大?高兴:“走了,你还想住别人家啊?”
“……”上官慜之?掀起眼睫看她,但也只看了一眼,而后抿紧唇站了起来?。
花楼的衣裳里全是血与碎肉,脏得?不行,沈盈息一脚踢开那?脏衣服,收回脚发现鞋面上沾染了血迹,嫌弃地啧了一声。
她身前的上官慜之?便望向她的鞋面,原先干净的绣着精致暗纹的黑底绿靴上果真?粘着团血污。
血污暗浊,完全破坏了锦靴的精致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