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外日光渐落,夜色逐渐趋近,白衣青年侧身站在门口,往门外看去。
街道清寂,天光昏昏沉沉,东歪西倒地照着他半边身子,凉意顺着暗下的?天色扑进屋内。
绞得半干的?长?发松松散散地披在肩后,氤氲的?湿气?逐渐浸透了颈后的?衣衫,脊背上也慢慢流下了一片凉意。
纪和致敛下黑睫,白玉似的?面庞蒙了会儿弥合愈暗的?天光,面上温和的?情绪渐渐跟着天光消散似地,不冷不淡起来。
屋内烛光倒很明亮,光暖之中,少?女清润的?嗓音如玉珠似地跳跃着:“慜之,那是纪大?夫,是我的?朋友,当然也是你的?了。我带你来他这儿治伤,欸,别说不治的?话,算了,你就先别说话,免得惹我生气?。”
纪和致侧耳微动,没听见那少?年的?回?答。
沈盈息竟很高兴似地,用爱怜十足的?口吻对那寡言少?年道:“真乖,我们治完伤就走,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那少?年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纪和致抿唇,回?身关实了门,将外面暗下的?天和凉意都一齐驱出了屋内。
青年长?腿跨开,三步两步地走到?屋中,屋子正中央的?桌子上比别处多燃着两只?蜡烛,是以光比别处更亮些。
纪和致一至,一阵冷风随着身形涌过去。
那烛焰被他身上带起的?风给?扑得摇晃不住,光影霎时间跃动起来,三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跟着烛火摇曳。
沈盈息被晃动的?影子给?攥取了注意力,她这时方?发觉这儿多了个人,抬头看着站着的?纪和致,愣了下,说:“咦,和致你怎么才过来?”
纪和致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从宽袖里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挡在还摇曳的?烛火旁,垂眸望着那火光的?逐渐。
三人投射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静了下来。
纪和致因还站着,他的?影子比两个少?年高大?不少?,几乎要延上屋梁去,延展过了头,简直像一只?鬼魅趴在墙梁上,窥视着少?年们一般。
沈盈息正巧坐在那一墙影前,她看不见背后的?怪异,仍旧牵着上官慜之的?手,要与他说话。
但?上官慜之坐在她身侧,余光一扫,便?瞧见了墙上化了鬼怪似的?影子,阴冷的?黑眸眯起,少?年蹙起眉,心底生出一丝怪异。
他看了眼弯眸天真的?少?女,阴沉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下,又转移开,往身侧站着的?高大?医师看去。
却发现医师的?目光也盯着少?女的?笑颜。
很深沉专注的?模样。
上官慜之眉心蹙得更紧,他敛下黑睫,盯着漫泄一桌的?烛火,忽而厌烦地啧了一声。
沈盈息疑惑地停下看他。
上官慜之抬起眼,伸出长?臂,纤白手腕从大?袖里探出,在谁都没料到?的?情况下,他将手用力摁上了烛芯。
“嗞”的?一声,桌中燃得最旺的?一根烛火熄灭,其余蜡烛在少?年手风的?带动下,再次摇晃起来。
墙上的?影子跟着不安起来,但?最鬼长?的?那道影子已消失。
“你。”沈盈息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一把将少?年按在烛上的?手扯了下来。
上官慜之的?拇指和食指已被烛火灼起了一片通红,融化的?蜡泪在那片红皮肤上凝固,很快由透明变得浑浊,将少?年的?伤痕深深掩住。
沈盈息咬牙,娇嫩的?指腹猛地锉过少?年指腹,暴力将那曾浑浊凝蜡弄了下去。
上官慜之任她又搓又捏,百无聊赖地垂着眼,盯着她的?细白的?手指翻来覆去像穿绳一样,在他手间穿梭,反复检查他的?手。
似乎只?被灼伤了两根手指,而且伤情不重,少?年一点疼都没喊,甚而觉得指腹上痒生生的?。
“上官慜之!”终于检查完毕的沈盈息发现灼伤不重,立马摔开上官慜之的?手,而后一只手像白燕一样冲过来,拧住少?年衣襟,咬牙切齿地对他说道:“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你再敢这样不爱惜,我就不要你了!”
上官慜之垂眉,看了眼衣襟上捏得死紧的手,再掀起眼皮,懒懒盯着沈盈息,嗤笑:“这算什?么威胁?”
这不算威胁?
纪和致的视线从沈盈息脸上,慢慢落到?她手中的?少?年脸上。
少?年满脸冷恹,垂下眼去,看不见少?女眼中的?怒火,自然也不可能瞧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受伤。
这个叫上官慜之的?花奴,似乎在想方?设法?地让他面前的?少?女失望。
纪和致眼神一闪。
沈盈息尚未松开揪着少?年衣襟的?手掌,如果那少?年敢抬头再看看她,就会发现少?女泛白的?脸色,和那双倔强地用怒火掩盖的?含泪黑眸。
白衣青年将此幕纳入眼底,长?眸忽而闪过一丝诡谲的?怜悯。
他的?怜悯自然是朝着少?年的?。
沈盈息这时正要说些什?么,纪和致举步上前,一只?手掌轻轻握住了少?女绷紧的?手腕。
青年温柔地握了握掌下纤细的?腕骨,轻声细语地阻断了少?女将要出口的?言辞:“息息,饿了吗,我今晚买了淮香楼的?烤鸭,还热着,不若去我房间先用些?”
沈盈息胸膛一个大?起伏,她死死盯着仍旧半生不死垂眼的?少?年,用眼神在逼问少?年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一时对青年的?话未做理睬。
纪和致抿唇,静了静,又微微一笑,温热的?掌心往上圈住少?女的?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