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庆治一愣。
这六姑娘竟管到他头上了?
见他神色不悦,薛绥笑容更盛。
“洞房花烛夜,断没有冷落新人的。父亲,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薛庆治沉下脸来。
“我有公务要办!你去陪陪你姨娘。”
薛绥看着他,脸上带笑,目光却是彻骨的冰寒,“我娘入府十八年,含辛茹苦十八年,等这一天,也等了十八年,父亲难道不该尽一尽做丈夫的责任吗?”
薛庆治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这世上荒唐事儿不少,可他还从没听说过,哪家哪户有女儿管父亲晚上睡哪里的……
“薛六,你不要胡搅蛮缠!”
薛绥盯着他,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
“我不想让我娘伤心。父亲,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薛庆治迎着她的目光,还是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
可不知为何,却看得他心下难受。就好似胸膛里的水分被生生挤压干净,有野兽盯上似的,只要他敢动,就会被她咬穿喉咙。
那一股莫名的惊乱,让他很是意外。
过了好一会儿,薛庆治才吐出一口气。
罢了!
不便做得太难看。
他将袍袖往身后一甩。
“念你有孝心,为父便留下来,同你姨娘说说话。”
他转身回去了。
薛绥看向旁侧那个愣愣呆呆的小厮,微微一笑。
“去告诉四姑娘,就说大老爷今晚要和雪姨娘洞房,抽不出身去看她。”
“这时候老太太也睡下了,不好去打扰,等明儿天一亮,我便去禀明老太太,请她出面找个大夫,替四姑娘好生调理一番……”
那小厮讷讷地点头张望。
薛绥又笑着说:“要是四姑娘实在着急,去侯府报信说不定还能快一些,好歹她肚子里还怀着侯爷的孙子呢……”
小厮点头哈腰地离去了。
薛绥笼在夜里的笑容,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到极致的脸。
幽幽淡淡,仿若寒冬里的坚冰,散发着彻骨的冷意。
对薛庆治来说,面对雪姬是十分艰难的,不光是因为她容貌尽毁,更因为他心里头那份煎熬和隐隐约约的愧疚……
想当年,留香阁的花魁娘子,一舞倾城。
多少王孙公子都为她着迷,一掷千金,竞相追逐,可雪姬却因为他一句“不负深情不负卿”的承诺,就委身于他。
“雪姬,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窗台下,薛绥听着这句话,心里毫无波澜。
但她知道,娘亲会喜欢听的。
她高兴,那就够了。
清阑院里。
傅氏得到薛庆治留宿雪姬房里的消息,整个人就像枯萎的夜昙花,呆呆地望着窗户,一会儿发愣,一会儿傻笑。
“千防万防,千算万算,终归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她恨。
恨极了。
她悔。
又无从悔起。
她满心满眼都是对天道不公的埋怨。
“早知会有今日,不如生下来就掐死她了事……”
“是我太仁慈,留她一命,善得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