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人叹出一口老气儿,“娘是吃不下饭哇!”老人显得很无奈地又叹出一口老气儿,“娘是想白菊想的……要是娘看到白菊……娘就好了,就……就啥饭都能吃下啦!”
黑蛋这才恍然大悟,黑蛋呵呵笑着把老人从床上扶了起来,宽慰老人道:“娘啊……您是急个啥哩?!白菊她一定是在黄河南忙着养蚕缫丝挣钱哩!她把钱挣得够俺俩结婚用了就回来了……结婚没钱咋中?没钱咋与白菊结婚?这婚房呀、婚礼呀、应酬呀,都得花钱呀!咱这穷家……她不挣钱咋办?她迟早一定会回来的!”
“傻儿子哇……都怪你不会挣钱!你要是会挣钱,还咋劳累白菊去挣钱?”
“俺一个男子汉咋好意思让白菊一人挣钱?俺就准备去挣钱,已经联系好了,去詹店火车站给人家扛包卸货挣钱……可活菩萨大叔非得让俺招呼打井,把这挣钱的事儿耽误了……这井打起来就得二十多天才能弄好,打好井就该收麦了。”
娘俩正说着,荷花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水来到老人的床边。荷花儿把鸡蛋水轻轻放在床头的小桌上,端起那碗剩面条送到厨房,又快步回到屋里。
这时黑蛋从兜里摸出一根洋烟儿,蹲在地上闷闷不乐地吸了起来。
“大婶儿哇,刚给您做了碗鸡蛋水,等不太烫嘴您把碗里的荷包蛋吃了。不吃东西咋行?!”荷花儿和风细雨地说道,“您都两天没吃饭了,这么大年纪,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白菊来了您也看不到了。”
“唉……白菊啥时候才能来啊……”老人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荷花儿,“立春没几天她走了,这都立夏了,她连个啥信儿都没有,叫俺咋不着急哇!大婶儿咋能吃下饭哇?!”
“不光您想白菊,俺也想白菊呀!也盼望她快点儿回来。可想归想、盼归盼,饭还是要吃的。”荷花儿说着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俺猜啊……白菊一定是在黄河南忙乎着她那蚕儿茧儿……春末夏初正是养蚕的好季节。她忙乎一阵子就会回来的,您就放心吧!您这个儿媳妇儿谁也抢不走!”
荷花儿说罢端起鸡蛋水用嘴沾了沾碗边儿,“不烫嘴了……”又把筷子递到老人的手里,俯身把碗端到老人的嘴边儿,“您慢慢吃……先喝鸡蛋水再把荷包蛋吃了,别叫噎着。”
老人颤抖着嘴唇喝了一口鸡蛋水停了下来,迷茫地看了看荷花儿和黑蛋,“白菊……她……她不会是在黄河南出了啥事儿吧?”
“大婶儿您想多啦!”荷花儿苦笑起来,“白菊她在黄河南生活那么多年,咋会偏偏快要与黑蛋结婚了就出啥事儿了?不会的!您就放宽心吧!”
老人拿在手里的筷子不停地抖动起来,“这种乱世……这世道把俺吓怕啦……总是担心白菊会遇到啥凶险的事情。”
黑蛋蹲在地上鼻孔里冒出一股烟雾嘿嘿笑了起来,“老年人就是想得多……这世道混乱不假,可白菊都二十多岁了又不爱惹是生非,她会出啥事儿?就是黄河南过队伍抓壮丁也不抓女人儿……再说她养蚕蚕儿又不咬手、又不吃人,她会有啥凶险?”
老人无奈地又喝了两口鸡蛋水,向俯身端着饭碗的荷花儿说道:“你看你整天累得……叫黑蛋端着碗吧,你坐在床边儿歇歇。”
还没等荷花儿说话,黑蛋就把烟头儿掐灭,把半根烟头儿装进兜里,把饭碗从荷花儿的手里接了过来说道:“娘拿筷子都拿不稳了……还是俺来喂您吧。”他从老人手里拿过筷子,夹着一个荷包蛋就向老人嘴里塞去。
“黑蛋你……你想噎死大婶儿哇!”荷花儿立即从黑蛋手里夺过饭碗和筷子,“让俺来喂大婶儿。”
老人咔咔咳嗽了两声瞪了黑蛋一眼,“儿子就不如闺女好。”
黑蛋没趣地摇了摇脑袋,又蹲在地上摸出那半截儿洋烟儿点着吸了起来。
老人咬了一口荷包蛋喘了喘气儿向荷花儿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俺心里还是放不下……要说白菊那儿离咱这儿也没多远呀,也就是隔条黄河,河上又有摆渡船,她想来不就来了?咋会迟迟不来?总不会是她的爹娘对这桩婚姻有啥看法儿吧?”
“大婶啊……您又想多啦!”荷花儿笑着说道,“俺心里清楚!白菊的爹娘不会有啥看法!他们都是实在人儿,白菊也对俺说过她爹娘对这桩婚姻很满意,不会说变就变的。”荷花儿想了想说道:“也许是这些天的黄河水比冬天的黄河水大了,黄河的摆渡歇船了,白菊想过来也没办法。”
老人听了,脸上这才露出笑容,“也许是这样的……要是这样俺就放心啦,就再等等她吧。”
荷花儿高兴了起来,她向黑蛋说道:“打井那儿看来离了你不行,打井也是个善德之事。这样吧……你还回到打井那儿忙你的事儿,一会儿等大婶儿吃完鸡蛋,俺搀着老人还回到俺那儿,你就啥也别管了,安心忙你的吧!”
“那就劳累嫂子啦。”黑蛋说罢向老娘打了声招呼“俺打井去了。”就急忙走出院门儿向打井的地方蹿去。
荷花儿把老人慢慢搀扶到自家的小院儿里,搬个凳子让老人坐在老苟桃树的凉荫下,端了一杯温茶水放在老人的手里说道:“您先坐着慢慢喝口茶水,我给您做碗您喜欢吃的酸辣面疙瘩,就该给根儿做饭了。”
荷花儿快步回到厨房,拿着向铁锅里舀水的葫芦瓢,向锅里舀了两瓢水,蹲在地上迟迟没有向炉灶里点火儿,她双手托着下颚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思。
她虽然劝说想念白菊的黑蛋老娘,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但她自己的心里与黑蛋老娘心里的疑问一模一样……白菊一走几个月时间人儿不见人儿、信儿不见信儿,她比黑蛋的老娘还揪心。她认为按正常情况白菊早就应该回来了,她感到甚是奇怪,她担心的不是白菊和白菊的爹娘对黑蛋他俩婚姻的变故,而是担心白菊或白菊的爹娘出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这兵慌马乱的世道,啥不好的事情都会发生。
荷花儿不安地想着想着,不免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儿来:“唉……”她自我安慰道,“也许……也许白菊那儿没有发生啥古怪事情,也许……也许白菊迟几天,就与她的爹娘突然喜气洋洋地来与黑蛋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