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只是我一个没有出口的建议,采不采纳都由你自己决定。”月生如是回答说,“如果你想说,你会告诉我的。没有询问的必要。就像你也没问我。”
没问我为什么是个女孩。
加茂琰于是点点头:“你说得对。”
这条回去的路寂静无声又格外的长,因此她们可以有很多时间用来谈话。
“呼吸法是为斩鬼而生的剑术,我想创始人继国先生不会愿意用它指向人类。”加茂琰轻轻的摇晃着脑袋,不紧不慢,“但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握起剑,会忍不住将它指向我的族人也说不定。”
“还是不要违背了剑术的初衷比较好。”
月生仍然平静的说:“原来如此。”
加茂琰转过身来,倒着走路,这样两个女孩就面对面了。
“那你呢?”加茂琰弯下腰,漂亮透彻的眼睛如同一汪秋水,倒影出月生仍然稚嫩的面容,“你学习了呼吸剑术,但你却可以确保自己永远不会使剑尖指向人类吗?”
月生也没纠正她的走路姿势,只是稍微分了一点神帮她注意道路。她想了想,说:“也许吧。如果有一天我要杀死某个人或是某些人,我还有其他的手段。我的式神,和我的其他剑术。”
加茂琰倒着走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月生几乎是下意识的跟着她一起停下。一阵卷席着花香的风吹来,轻柔的抚摸过两个女孩的长发,将额角的碎发微微的扬起,如同夏日被夜风吹动的草地。
“你并不对你的族人们怀抱强烈的杀意。”加茂琰堪称直白而犀利的剖析,“甚至没有多么强烈的恨意。”
她的嗓音很平静,倘若有人想要从她的语气当中听出任何一丝痛苦、不满、或者是怨怼,那么非常遗憾,这些统统没有。
她谈起这件事的口吻很平常,就像夸赞产屋敷明辉提供的茶水很香那样随便。
也许是因为从前所处的环境几乎找不到什么可以正常交流的人,这让她习惯于剖析自我也剖析别人,并且可以相当冷静的指出来。
月生想了想,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过去,坦然承认了:“没错。硬要说,我甚至不太在意。”
要说月生对禅院家的归属感?
好吧,其实没有多少。搜刮搜刮,也就能靠着寥寥几个人搜刮出来一点情分。
至于其他人,则是完全没有的。
禅院家多么腐烂、封建,她其实没有其他人想象之中那么在意。
迄今为止唯二两次大发雷霆,都是因为波及了她在意的人。无论是雪惠还是直哉,对于月生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人。
“也许是因为怀抱期待,所以才会产生痛苦和恨。”月生说,“但我没有。”
对禅院家的期待?
别开玩笑了,从出生开始就讨厌了。
正因如此,甚至连基于痛恨而产生的“杀意”这种东西都没有多少。
而加茂琰恰恰相反。
在觉醒术式之前,和觉醒术式之后,加茂琰都曾对加茂家满怀期待过。但是遗憾的地方在于,她的期待落空了。
一次又一次。
加茂琰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
明明鲜亮的妆容还完好无损,月生却感到她的光彩似乎暗淡了两分。
“你说得对。”加茂琰牵住她的手,和她并排走在阴影错落的凉爽道路上,低声说,“正是因为有期待,才会感到痛苦。”
“阿月。”加茂琰静静的说,“你有时候其实是个薄情又自我的人。”
血缘并不能绑住她,这个从出生就就被人为篡改了性别的孩子,竟然奇妙的从未对血脉相连的族人们怀有希冀。
没有希望,自然不会失望。
她所不在乎的绝大部分禅院对她来说像是什么呢?吵闹的蚊虫?还是碍眼的蚂蚱?
总之,虽然讨厌,却远远达不到特别在意的程度。
月生对这个结论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仍然坦诚的承认了:“你说的没错。”
“真好。”加茂琰说,“我得到了你赤诚又温情的一面。”
月生探了探头:“那是因为你也很好。”
加茂琰抬头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一直乌黑的鎹鸦划过天际。
她问:“你将来想做什么呢?阿月。”
月生抬起手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成为禅院家主?”
“真的?”
“假的。”月生说,“这算不上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于是加茂琰忍不住露出一个柔软的微笑来,像是早晨的薄雾之中,刚刚绽放的一朵托着露珠的蔷薇。
她伸手摸了摸月生的头,就此停止了突如其来的探讨人生。两个女孩在距离自己的时代遥远的几百年前,在战国时期的太阳下手拉手回到住的地方。
加茂琰虽然不打算学习鬼杀队的剑术了,但她仍然对日轮刀充满了好奇。
恶鬼惧怕阳光,却能在黑夜之中长生不老,甚至不畏普通刀剑的伤害。
而日轮刀,据说锻刀匠在锻造的过程之中,加入了距离太阳最近的矿石,因此具有了砍下恶鬼头颅之后,能够真正的杀死恶鬼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