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从小体弱,对不起太太老爷的厚望……”
“少来。你就是怕我呗,不敢同我讲话,在我跟前总是战战兢兢像个鹌鹑!怎么这么久了还怕我啊?”
“蝈蝈不敢——啊,我是说,我不怕太太……”
“没事,怕就怕。我还怕别人不怕我呢。”
夫人嬉皮笑脸地与她开玩笑,贴到她身边,掺她回后院屋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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螽羽身体疲乏、癸水不调,原来是有身孕了。
从正月里那次同房算来,孕事已有三个月余,细看起来确乎显出几分不同的身姿。
夫人高兴地不得了。
“这天大的好消息得赶紧告诉老爷!快快快,发信去,快马去!一路人走驿道一路人走船,越快越好!算了要不我自己去?哎哟不行,这会儿不好走开的……快点快点,拿笔墨过来!胡二左!把胡二左叫过来!”
在屋子里好一番着急忙慌来来回回,信才算是写好递了出去。
接着命人从库房提滋补品、差人到省城请女科大医来开安胎药,金银珠宝赏赐、全府上下开宴、四方布施祈福……纷纷不在话下。夫人对妾室有孕这样的家事不曾有过经验,想起一桩来便吩咐下去一桩。
到入了夜,夫人还在忙着拾掇。小小的、橘红色的身形像个火苗在张府里上下蹿。
她督着下人们把院子侧边的厢房给收拾干净,差人把螽羽的东西都搬了过来。一律亲自过目,旧的换成新的,布料稍微次些的被褥衣衫也都不要了,抱夫人自己的过去用,天明再请人裁做。
待到终于安置好,又到厨房去亲自煲了冰糖百合燕窝,端到螽羽手里,看着螽羽喝。
螽羽活到十八岁,何曾被人这般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里。
高兴么?自然高兴。受宠若惊。
——这是张老爷的第一个孩子。在这个家里,再没有比子嗣更好的喜事。
怕么?
却也有些怕的。
螽羽没有生产过,她的母亲来不及教养她为人妻女之道便过世了;而在妓院里,怀孕是一桩极其可怕的事。就算生产下来,那些孩子也不过沦为新的龟公、新的雏妓。
她见过许多因为打胎或生子而摧胸破肝、踣地呼天,最后命丧血海的女人。
她会不会成为其中之一呢?
她不知道。她也不配去想。她现在只应当高兴。
她望着夫人里里外外忙碌。
等到夜深点了灯,夫人搬把小椅子到她身边,蹲在地上,用胳膊环着她的腰,把脑袋轻轻贴在她肚子上,就这么一直贴着,时不时发出几声脆脆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