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上前搀起母亲多半身子,他的声音不高,应道:“我记住了,娘,我再也不提了。”
要藏拙,要让步。
万事能自己解决的,不可仰仗父亲。
谢洵走之后,元妤仪本想跟他走出屋子看看陆母的情况,却碰见一片看不见的墙壁,动弹不得。
她只好站在门边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谢洵才回来。
他没说话,只是平静地关窗、铺床、吹灯。
皎白的月光如碎银透过窗纱倾洒在屋里,元妤仪走到他身边,没有任何声音。
床榻很窄,只是一张陈旧的木床,他盖着的被子也很薄,甚至破损处还渗出里面的棉絮。
少年双眼紧闭,长睫垂下,他的睡姿很乖,平躺着,修长的双手叠在小腹前。
元妤仪飘到木窗边,她还穿着睡前那身月白寝衣,小腿在悬空的窗边一晃一晃。
她的脑袋现在一片空白,连这些日子和谢洵成婚后的快乐,都无法冲淡那点若有若无的难过。
原来十岁的谢洵是这样的。
他的生活不太好。
“王夫人又让娘去跪祠堂了。”寂静的屋中突然响起少年的声音。
元妤仪扭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睁眼,只是眸光淡淡,宛如夜色下平静的清泉。
她的思绪回笼,只轻嗯一声。
其实一切早有端倪,在陆母进屋时,明显比常人更缓慢的步伐便证明了她的遭遇。
谢洵姿势丝毫未动,只是眼睑微垂,遮住眼中神情,“是因为我,父亲前不久跟王夫人提起我已至入学年龄,不能再拖延。”
王夫人貌似慷慨地答应庶子陪同谢陵去学堂的事,可反过头来却对他的母亲更狠。
元妤仪的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她对他,其实知之甚少。
少年眼底眸光微闪,鬼使神差地望向窗边。
他直觉她会在那里。
“这样懦弱无能,身为一个废物,只会给母亲惹麻烦的我,真能活到十年后吗?”
他的嗓音微哑,意志消沉。
这次元妤仪没有犹豫,她太了解谢洵,他在以询问之名,向她求一个可能。
他年少时,也曾渴望能活下去的未来。
“不止十年,你还会长命百岁。”
元妤仪的声音温和,一如往常所有日子里,她在谢洵耳畔说过的话。
“你二十一岁入仕,仅用一年时间连升三级,从翰林院编修升任礼部尚书,平旱灾斩佞臣,声名煊赫,紫袍玉带,是新帝身边的忠臣。”
“我十九岁那年嫁到谢家,如履薄冰,可你待我很好,礼重有加,从未让我受过半分委屈。”
“无论为人臣,还是为人夫,你都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男子。”元妤仪的视线落在少年瘦削清俊的脸上,目光专注。
谢衡璋从不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