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洵抿唇,并未着急解释,只是?望着窗边那盆鲜艳的凤凰木出神。
祁庭的语调带着薄怒,质问面前的人,“谢衡璋,返京时你病重,是?阿妤衣不?解带地守在你身边,她可是?公主,大可以交给侍从照顾你,却?还是?不?放心?,始终在乎你的安危……”
指责的话音一顿,祁庭的剑刃微松,又道?:“路上江相派人刺杀,安国?公府亲卫早已折损大半,寡不?敌众,你昏迷着,阿妤便?持刀守在你身边,若我晚去半刻,她便?只剩尸首。”
“她为你做了?这么多,可你呢?想留就留,想走就走,真是?好一个潇洒的谢二公子。”
谢洵听?完他话里话外的指责,神情却?并无半点怒意,他自然知道?病重时是?元妤仪在身边照顾。
可不?知道?她竟这样在乎他的安危,生死一线时不?惜持刀护在他身前,谢洵清楚,彼时的靖阳公主心?里想的一定是?同生共死。
他久久未接话,祁庭见他沉默,怒意愈发?浓烈,指着他的剑恨铁不?成钢地刺进耳后墙壁上。
“忘恩负义,简直无耻!”
良久,面容冷清的年轻郎君站起身,神情淡漠仿佛覆着一层雪,“是?我负她,但你放心?,我这个无耻之徒也?活不?了?多久了?,日后还请你好好照顾她。”
祁庭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活不?了?多久,难道?是?上次的伤留下了?难以根治的后遗症么?
谢洵望着他的眼神十分平静,仿佛已经?无比清楚自己将迎来的遭遇,“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祁庭见他已经?下定主意不?会透露半点,也?不?想再?看见他,直接咬牙拔剑离去。
而谢洵则站到窗边,抚了?抚凤凰木稚嫩的新芽,眸光里满是?淡淡的郁色,脑海中想起那日的场景。
江丞相原本打算那日之后便?在朝上揭露他的身世,但邀他去茶楼时却?反被威胁。
“江丞相,你若真想让谢某为江节度使偿命赎罪,不?该这样心?急。”
江相嗤笑,“将死之人还要挑日子?”
谢洵却?只是?含笑看着他,然而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有?些冰冷。
“就算谢某是?罪臣骨血又如何,左右上面还有?个靖阳公主庇护,总不?会真让谢某轻易折在丞相您手里,顶多在牢狱里拖日子,您觉得?呢?”
江相沉默片刻,又道?:“小谢侍郎的意思是?本相不?能杀你为我侄儿?报仇雪恨了??”
谢洵依旧摇头,眼底是?一片冻结的湖泊,从容宣布自己的死因,“若我和公主和离,不?再?做这个驸马,不?就再?无还手之力了?么。”
江丞相眸子如蛇眯起,打量着他。
他在官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动求死,甚至自己断自己后路的人,心?中罕见地升起一丝失控的忐忑。
其一,他对谢洵一直有?防备,毕竟眼前的人曾多次在朝上与他作对,还杀他亲人;其二,他不?信谢洵能真舍得?下荣华富贵。
思忖片刻,他才若有?所思地说:“可你就算舍了?驸马的身份,也?还有?谢家。”
若非万不?得?已,江相也?不?想和陈郡谢氏闹翻脸,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斗起来难免有?风险。
谢洵的目光依旧沉静,不?躲不?闪,淡淡道?:“谢家待我究竟如何,江相应该很清楚吧,倘若您仍心?存疑虑,大可唤谢侯一问。”
事实证明,谢洵的话是?正确的。
宣宁侯中途来静茶阁,得?知江相竟要状告谢洵身世一事,当即愣在原地,额冒冷汗,甚至气急败坏地打了?谢洵一巴掌。
这还不?够,谢侯自认为理亏,迫不?及待地和江相解释,不?断模糊着当年的隐瞒之罪,到最后甚至大有?和谢洵断绝关系的势头。
江相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再?无疑虑,下楼前他意味深长地问道?:“小谢侍郎,倘若你不?与本相作对,愿与我联手,其实本相还是?很赏识你的,聪慧内敛,是?个能豁出去的人才。”
谢洵听?出他话里的惋惜之意,并不?给他面子,“多行不?义必自毙,比起同情谢某,江相不?妨担心?担心?自己吧。”
江丞相却?毫无担忧神色,兴致颇高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唇角冷嘲,“你素来行事淡漠清冷,与公主和离后,就算惨死狱中,又有?谁会为你出头?”
谢洵未答,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