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黄花梨木拔步床上轻纱幔帐被缓缓挑起。
采葵和采兰侍立床边,屋内几个小丫鬟端着清水铜盆和巾帕等不出一丝声响。
宋云棠下了床榻,由着采葵采兰给她换上刚制好的青绿春衫,髻间只点缀两根碧绿翡翠云纹簪。
外间有人传话来:“世子夫人,正院那边传话来让您过去一起用早膳。”
采葵仔细将簪子扶正一边道:“侯夫人定然是为那事才叫您过去的。”
宋云棠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
昨日江成远在他这里吃了瘪,今日自然要换个人来。
且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宋云棠将自己昨日写好的文书塞入袖筒,带着人去了罗氏的正院。
谁知堂中竟不只罗氏一人。
还有一人坐在罗氏身旁,虽已是初春身上仍披着大氅,神色倦弱,可见身子弱质不堪。
宋云棠神色一凛,屈膝行礼:“不知母亲来了,云棠给母亲请安。”
来人正是宋云棠的母亲杨氏。
杨氏招手让她过去,轻轻抚摸她的鬓,眼神带着笑意。
宋云棠鼻子微微泛酸,心中却更厌侯府三分。
平素侯府不大能瞧得上宋家,每每知她回去,罗氏言语间提醒她不该过多眷恋娘家,诸多宴席罗氏也不曾主动邀约杨氏,口中还说怜她母亲体弱便不多折腾。
如今只为了江成远这事儿,便一早将杨氏唤了来。
真是可笑至极。
“瞧着天气渐暖,我才邀了你母亲来府中,”罗氏嘴上说的极好,“咱们母女三人正好用了早餐,待会儿你带你母亲去你院中走走。”
言语之亲昵,仿佛真是真心所请。
宋云棠只更觉厌烦,袖中的和离书自然也不能在此时取出来,一顿早饭吃得没甚滋味。
吃完饭,宋云棠带着杨氏回了芳歇院。
“我婆母同您说什么了?”
宋云棠接过采葵送来的手炉亲自交到杨氏手中,触到杨氏冰凉的手指心里针扎似的。
杨氏有些不明所以:“并未同我讲什么,只是说起意儿念学堂的事情,你婆母说过几日可以安排意儿去东和书院,意儿若是知道恐怕要高兴坏了!”
杨氏日渐衰弱的容貌带着不知人心险恶的笑容。
当朝并没有不许商籍子不许科考的规矩,只是书院大多清贵,瞧不起商户,因此商户子想入正经学院便极难。
尤其是东和书院,更是国子监之下规模最大最好的学院,也是非达官贵人之流最好的去处,想进去实在不是易事。
罗氏的父亲曾是国子监管事,与东和书院自然熟悉,宋云棠半年前便与罗氏提过此事,那时罗氏却不肯应承。
如今竟也拿来做筹码。
“娘……”
“等意儿进了东和书院,来年必然高中,到时你爹定然欢喜!”杨氏眸中神采陡然绽放。
宋云棠一时竟然说不出欲与江成远和离的话。
她娘杨氏是她爹的正室原配,当年也曾恩爱缠绵,甚至违背了外祖父招赘之意下嫁当时不过是宋家小管事的宋老爷。
后来恩爱之意渐消,她爹瞧上了刚入府的一个小丫鬟,名义上作个姨娘,实则却对那丫鬟珍爱非常。
尤其是在那姨娘生下宋老爷的第一个儿子之后,杨氏这个真正的原配几乎成了摆设。
她娘那时还以为宋老爷是气恼她没有为宋家生下儿子传递香火,不惜以命相赌产下宋云棠的弟弟宋云意。
事实却毫无用处。
她弟弟宋云意这个嫡子甚至还不如她这个侯府少夫人在宋老爷那里得重视。
可若她不做这个侯府少夫人……
宋云棠终究没能拿出和离书来,亲自将杨氏送上了马车,道过几日回家去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