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言咬着哈密瓜,也没多想。他拿出作业本写作业,陈元坐他旁边,看他有题不会,就靠过去给他讲解。陈元很聪明,思路敏捷,英语口语流利,标准的美式腔,能帮他做英语听力,发音特别好听。柏言马上有个presentation,讨好地凑上去让他指导自己口语。
江琴回来时,正看到他们两坐在沙发上,挨得很近,陈元的手碰到柏言的嘴,纠正他的口型。江琴一愣,母亲保护的本能让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发了疯一样分开他们,抓着陈元的衣服拖着他站起来。
柏言看到母亲扇了陈元一巴掌,让他离自己孩子远点,陈元慌张地抬着头,白皙侧颊印上巴掌印,被打懵了。
柏崇义此时从二楼下来,父母随后爆发剧烈争吵。
争执间陈元又被母亲盯上,父亲插手,把母亲拉开,让陈元立刻离开,陈元才狼狈地穿着睡衣拿了自己东西走出门,下台阶时绊了一下,连鞋都没有穿好。
至此以后,柏言知道原来之前所有的家庭和睦恩爱都是假的,从头到尾,他就是个为利益而生的孩子,父母各自在外都有自己的生活,而父亲的情人就是陈元。
他接受不了,他看到父母几乎成了敌人,见面不是吵架就是冷战。
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解决陈元,他特意挑了父亲不在的一天,跑到父亲公司找到人,在全公司人的面质问他明明是男人为什么要勾引自己父亲,要破坏别人家庭,让他立刻离开。
陈元愕然地站在他面前,一贯冷静沉着的面具骤然碎裂,惶恐和难堪交替地在脸上出现。周围是堂而皇之的指指点点,前途名声毁于一旦,陈元觉得自己好像在被游街示众,也不知道如何对待前一天还在对自己示好的小孩。
再之后柏言知道陈元辞职了,不知所踪。
而他父母也没有因此和好。柏言后来才意识到,这件事问题不在陈元,而在他的父母,他的整个家庭就是畸形的病态的,没有陈元也会有张三李四,谁跟他们扯上关系都是一场灾难。
秘密被揭穿后,谁都不用再伪装。
家里愈发空旷冷清,柏言也开始逃避,总在外头待到很晚没地方去了才回来。有一次他半夜回家,意外看到二楼书房的灯亮着。
他推门进去,发现是父亲少见地回了家,正站在窗边抽一根雪茄。书房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只有走廊的灯和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体轮廓。外头风雨侵袭,窗外的树在狂风暴雨中摇晃,噼里啪啦地抽打着窗玻璃。
柏言站在书房门口,柏崇义应该是听到他的声音了,但既没有转身也没有招呼。柏言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没劲,鼻腔嗅到的雪茄的香气也让他头脑发昏,他知道柏崇义今天是不会跟自己说话了,在他退开一步想离开时,柏崇义却突然开口,“昨天是你19岁生日?”
柏言惊讶地抬头,鼻子兀然一酸,“嗯。”
“爸爸忘记了,对不起,”柏崇义收起雪茄,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递过去,“这张卡给你,你有什么喜欢的,就自己去买。”
柏言脸色瞬间变得奇差,硬邦邦地说,“我不需要。”
柏崇义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过了会儿才放下,“我昨天碰到你陈叔叔了,他还问你现在怎么样,是他提醒我今天是你生日。”
柏言想冷笑,“是吗?”
“你那时候不该这么对他,他很喜欢你,你每年的生日礼物都是他准备的。”
柏言深吸一口气,也许吸得太急,感觉肺部都在隐隐作痛,“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我难道不该去挽回我的家庭?可你是我爸爸,做错的人是你!至少我尝试了,我努力过了,是你明明没有办法保证一心一意,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就贪婪地什么都要攥在手里!这世界不是这样的,你不能得寸进尺,有了一样还想要另一样!”
柏言气喘吁吁地吼完,胸膛快速起伏,他等着父亲生气,最好能揍他一顿,那他更有理由愤怒,可柏崇义只是气势吓人地沉默。
那双宽厚的手搁在红木书桌面上,舒展的,冰凉的,慢慢地,手掌蜷起,紧攥成拳,他才声音沉重地说,“对,你没做错,是我做错了。我最早认识他时,他也不过是你现在的年纪,年轻气盛,机智过人。他死心塌地跟着我,把我当神一样崇拜。要是没有这些事,我能得到一个得力的助手,知心的朋友,忠诚的下属,总好过现在反目成仇,连面都见不上。我是错了,千错万错就是当初不该拉他下水!不该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柏崇义重重锤了一下桌子。
巨大的响动让柏言连连后退几步,背贴上走廊栏杆,他想到那天被他堵在茶水间的陈元,想到了他眼神中的难堪和乞求。
他觉得一切都很讽刺,他的世界分崩离析了,但没有一个人是可以被责备的,只有他是罪恶。如果没有他,他的父母不用强行组合在一起;如果没有他,陈元不会身败名裂,出走国外;如果没有他,柏崇义不会无能为力,所有人都能恢复正常,得到幸福……
甚至十年后,客厅里的争吵还在一模一样的继续。
“行了,别张口恶心闭口恶心的,”柏崇义厌烦地别过脸,“小言还在这,你要发疯,自己回家发去。”
“你也知道儿子在这,你做你那点破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避着点人,还带人回家,把儿子丢给那种人照顾,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你自己不正常还要把儿子也弄成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