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回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儿臣年纪轻,母后拨冗提点,是儿臣的福气。”
这下子不光是齐沐,连王后都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得意地回了齐沐一眼,心想你到底该学学我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同长辈轴个什么劲儿,费时费力不讨好,关键于事无补。
王后来便是为东越王与太后怄气的事。
东越王让齐沐代政只是气话,谁知太后准了。这几日他都不再上朝,也不批折子,将自己关在宸极殿,闭门不出。朝野不知所谓何事,一片哗然。
王后希望齐沐可以去劝王上亲政,给老子搭个下台阶的梯子,也是做儿子的本分。
对于东越王与太后赌气之事,齐沐并不知情。待王后讲明情理,齐沐便着手准备沐浴更衣去宸极殿。
我本想着陪齐沐一起去,王后却不让。齐沐安慰我不必担心,王上、太后置气,本就因他而起。太后那边不松口,王上下不来台,解铃人还是他。王后让他去请王上亲政,也定是王上的示意。
临出东宫,他笑道:“便是个过场而已,鸡汤留着,我回来还要喝。”
这个过场,一走便是两日。
东越王甚至不让齐沐过金水桥,他的舆轿直接从齐沐身边过去,并未停留半刻,更没让齐沐起身。
齐沐在万里晴空无一丝荫翳的毒日头底下跪了整整两日。
我坐卧难安、口舌生疮挨到掌灯时分,世孙殿中的尚宫来告诉我,说世孙下了晚课,晚膳也不吃,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让任何人进。
而医官又来我身边哭诉,甚至说若是世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算尽了提醒劝告之责。
医官的絮叨啰唆好似念经一般,让本就焦躁的我更如针芒在背。
我自是不愿骂人,谁何曾容易,他们此举也是怕因此丢了身家性命,但我也无力再去安慰他们。
我让凝霜、裁冰赶紧去看看太后、王后是否安寝,而自己略整仪容,深吸口气,便要去求太后、王后救世子。
赵美人、叶昭仪瑟瑟缩缩立在门首,想同我一起去。
我内心挺感动,想来齐沐平日待人不薄,如今才有她们的患难见真情。
她们位卑人轻,若是上位者怪罪,自是难以承受责罚。
我并不想拉上她们,便答应她们定会将世子带回。
太后、王后都未见我,隔着窗,我能见到屋内的影影绰绰。
我感到无比委屈,为什么所有人都指望我去救齐沐,而这些尊者却眼睁睁地旁观。
东越王不喜齐沐,但到底太后与王后是疼齐沐的吧。
几道闪电划破天幕,眨眼间,豆大的雨点伴随雷鸣倾泻而下。雨越下越急,织成一张延至边际的天网,将整个王宫笼罩。我立在廊下,风送入的雨水打湿了我半边身子。
走廊尽头,出现个犹犹豫豫的黑影。
许久不见的静嫔竟来劝我回去,说一切但凭上位者做主,我们不该去施压。
“可世子跪了两天,如今尚在雨中。若说上次他顶撞了淑妃,该罚。那么这次,他何错之有!纵然他身子比别人强些,到底耐不住这等磋磨。”
大约我的话触动了静嫔为母之心,她挥泪面向雨幕,哽咽道:“我有什么办法,每次世子受罚,都不啻往我心头扎刀子。若不是怕给他添麻烦,我早就投缳去了,何必苟活于世。”
静嫔掩面哭泣,哭声被雨声遮掩,过耳唯呜呜一片,不知情者或以为风鸣。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何况那是上位者。
我走出王后寝殿,纵然凝霜、裁冰反对,我亦毅然决然来到金水桥。
一把摇曳飘荡的油纸伞,纵难以自持,也拼却吹折的命,为齐沐承载片刻风雨。
齐沐依旧没有回头:“你不该来。”
“所以我拿到的是无限循环的虐文剧本?”
他身子微微一顿,自然是不明白我说的话。随即方听他说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甚至从心底感谢你。只是你来这里,并不能改变什么?”
我跪在他身边,玻璃灯柔和的黄光下,他的侧颜苍白至透明,雨水顺着纷乱的碎发聚落成珠。他眼睛微闭,神情淡然,如坐定成佛一般,置疾风骤雨若虚无。
殷红的血晕染开来,似一朵开在右臂上绚丽的红花。
“殿下,你让我怎么办,高枕无忧躺在椒房殿?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可否为我想想一二。”感受到舌上溃疡的刺痛,我身子微微发抖,鼻头一酸,泪水泫然而下。
“父王不让我起来,我别无选择!”。
“任谁也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没有选择,殿下还可以装,装病、装晕、装——”
触及齐沐深不可测的眸光,我不免心虚地看向别处。
“装——”齐沐似在玩味此字的含义,嘴角不经意地带着一丝笑意。
“世子妃。”
我这才抬头看他,却不意他有力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面颊。
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齐沐哑着嗓子道:“回吧,我自会考虑。”
凝霜、裁冰便要上前扶我,我只是不动,身后传来尖利的声音:“世子妃,没有王上的允许,你便不该在这里。往小了说是目无尊长,往大了说便是欺君罔上。”
惊慌中回头,竟是王上身边的近侍王蔷。
他昂首走过我,立于齐沐后侧,俯身悄声道:“殿下,太后松了口,王上明日还要上早朝呢,这两日辛苦你了。后边备着轿子,仆奉王命,送殿下回宫。”
齐沐起身的时候,差点没站稳,我忙上前搀扶。他拍了拍我的手,冷声对王蔷说道:“王公公,世子妃尚轮不到你来教训?命如蝼蚁,望你自珍!”衣袖一动,冷刃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