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条铁锁透过右侧的肋骨将秦以川钉在身后的石壁,第二支箭透过任教授的咽喉,带起一大捧血花。
第三条铁锁从右腿的骨骼中打出,坠向地面,撕扯着秦以川不得不顺势跪地,而第三支箭,贯穿了任教授的眉心。
任教授死不瞑目,周遭的黑雾截然没有消散的迹象。秦以川心中本能升起更重的警惕,竭力调起黑玉书的红光护住全身,但仍旧已经晚了。
又细又长的浓密长发从后背刺过,穿透心脏肺腑,又从前心透出。
疼倒不怎么疼,只是觉得乏力。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与很久之前自己曾做过的一个梦渐渐重合,他努力向后转头,余光只瞥见一个并不清晰的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大红色嫁衣的长发女人。
穿透身体的头发一层一层地收紧,在最后的意识之中,秦以川感觉到的,是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
黑玉书黯淡下去,直到敛尽最后一丝红光。黑雾也好,长发也好,都在主人的控制之下收回。身穿嫁衣的女人缓步走上前来,捏住秦以川脖子上的黑玉书,轻轻一扯,绳子断开,黑色的玉石落在她的手心里,毫无波动。
它已经变成了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与酆都相隔千里之外的山东,泰山之上仍旧游人如织。
游客络绎不绝,但真能爬上泰山之巅并不算极多,而今日天气极差,风雨交加温度骤降,就算打着伞裹紧军大衣,仍旧如误入了南北极一样,冻的人止不住地发抖。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任何人会硬撑着等根本看不见了的日出,在景区管理人员的劝退下,一个接一个逃难似的抓紧时间下山。
到夜最深的时候,就连工作人员也扛不住了,在一遍一遍的广播劝退下,见山顶上没有其他游客,迫不得已先转移下山。
天黑得厉害,雨水落下来就结成了冰,极其有限的能见度中,没有人会看见,在一个丛林掩映的边缘,还站着一个人。
他穿得很薄,只有一个黑色冲锋衣,在夜雨之中没有打伞,但仔细看去,会发现没有一丝雨能落在他的身上。
直到所有人声都已远离,整个泰山被临时清空,周围再感应不到任何一个人类存在的痕迹时,他缓慢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的时候,才有属于人类和不属于人类的两种气息,被同时激活。
与他的气息一同变化的,还有周遭的植被和光景。
人工放置的长椅和垃圾桶像被橡皮擦擦去一样,被慢慢抹除;人工开凿修建的台阶很快风化,蜕变回最原始的山林与土地;五岳独尊的红漆刻字在褪色,石头表面布满风吹雨打的天然裂纹,它变成了整座山上无数普通石头的其中之一……
所有东西都在变得原始,却很难分辨到底是时间倒退到了尚未开发的时候,还是沧海桑田的演变,让人看到这座山几千几万年之后的样子。
截然不同的山顶,唯独站在中间的荀言一如既往。
神态淡漠,眸光沉沉,他看着漆黑的天空中人眼不可捕捉的滚动的云层,缓缓捏紧了握着昆吾刀的手。
第一滴雨像突破了什么看不见的遮挡,落在他的手背上。
接下来是第二滴,撞击在刀鞘,炸开成一朵细碎的小花。
然后是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
潇潇雨幕之中,有似是而非的泛着光的人影逐渐浮现,汇聚,凝结。山风中回荡出缥缈的诵经声,钟鼓声,祭祀声,深奥晦涩的祝祷词由听不懂的语言吟唱出,与天空中的人影逐渐相连。地面燃烧起无法被雨水熄灭的火苗,沿着古旧繁杂的脉络,最终形成一个阵法,与日月相连,星辰相接。
这是真实的泰山。
一个倾人世间之力,而被改造出来的,供人引神的祭台。
在最原始的信仰之中,神不是罗汉菩萨,不是天尊老君,也不是远古时期的各个部落之主。整个世界值得信奉的神只有一个,那就是“天”。
荀言迎着雨丝抬头。
天空之中已经形成一张完整的、巨大的、清晰而立体的人脸。
天道一直在衰弱,但这张脸一直在进化。
直到现在,它已经进化成了一个看起来完全与普通人毫无区别的“人”。
只是它的眼睛始终无法睁开。
荀言来这里,就是为了等它。
而它此刻现身,却是为秦以川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