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恩宠渐盛,来自各方的刀剑也愈烈,男女之间那一点?点?的情意,似乎如梦如幻,孙云儿对捉摸不定的东西感到畏惧,于是?欲把一颗心炼成?铜铸铁打?。
谁知才起个头,就?被击得溃不成?军。
“我,我不是?有意病着,我就?是?……”孙云儿也不知自己前些日子?在想什么,反正就?是?心里不得劲,怎么都感到疲乏。
“我懂,我懂。”皇帝连自称都忘了,感慨万千地托起孙云儿的脸庞,从怀里取了素帕,轻轻擦去孙云儿的泪水。
“朕才登基时,也如同你这般……”皇帝终究内敛,不曾把话说透,只道,“事情过了,便?过去吧,不必为此平生龃龉。”
“不,不能过去。”孙云儿用力?一昂头,鬓边的碎珠步摇,发出微微的簌簌声,她又重复一遍,“不能过去。”
“不能过去?”皇帝好气又好笑,“你这个妮子?,还想拿这事来倒查朕的不是??”
不知怎么,气氛便?缓和了,孙云儿被皇帝的话逗得噗嗤一笑,两人之间的伤感消散大半,接下来的话,便?不再是?哀哀戚戚的:
“人跌过一次跟头,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第二次,我想着,和八郎的这次不快,全是?话没说清,无论如何,我以后不会再如此,有话必定和八郎说开才是?。”
皇帝好似才认识了孙云儿,定定看着她。
眼前这女子?,生得俏丽可?人,却穿一身湛蓝袄裙,平添几分冷静的气度,看着不像寻常妇人,颇有大家气象。
有过即改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多少人连第一步都迈不出,连认错都不肯。
这姑娘干干脆脆地认错,并且毫无谄媚之意,只想把事情解决,这雷厉风行的作风,便?是?六部堂官里,也少有及得上她的。
皇帝忽地发觉,这姑娘并不只是?个温柔沉默的解语花,她的骨子?里,还藏着更大的潜力?,或许,配得上更高?的地位。
“云儿敢认错肯改过,是?勇士,朕也要?学一学你的勇。”皇帝说着,轻轻拍一拍孙云儿的肩膀。
孙云儿再次为皇帝所震惊,亦抬头看着皇帝。
高?大的男子?,生得英武清贵,然而眼中的坚毅却表明,这人绝非是?轻易能弯折的性子?。
便?是?这么副性子?,加上九五之尊的身份,还肯间接认一句“有过则改”,由不得孙云儿不动容。
不知怎么,她想起还在孙家时,家中的一件琐事。
书院先生给兄长写的荐书,不知被弄丢在哪里,一家人急得打?转,父亲气得责骂母亲掌家无方,母亲为儿子?前程担忧,忍了这口?气。几天后,在得宠的九姨娘处寻到了荐书,原来是?父亲揣在怀里,酒醉后随手搁在了边上。
兄长往外读书,全是?外事,其实母亲少能插手,父亲责骂母亲,是?无能之下的狂怒,事后发现自己错怪了妻子?,一句话也无,轻飘飘就?将此事揭过。
相?比之下,眼前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人品贵重得,整个人仿佛闪闪发光。
孙云儿心里筑起的那道矮矮堤坝,消融无形,对这男子?,打?从心底生出敬服。
她曾疑心过,疑心他是?否把自己也当成?容贵嫔那样的摆设,然而如今却知道,绝不是?。男子?若不在意女子?,会敷衍、欺骗甚至冷待,绝不会以尊位之身,低头认错。
他是?在意她的。
至于他究竟在意她多少,孙云儿知道,在后宫想这个问题是?没用的,便?干脆不想了。
皇帝自然能看出孙云儿眼中的爱慕,又郑重许诺一遍:“我与云儿,再不生隔阂。”
这一夜,自然是?浓情蜜意。
次日晨起,皇帝并没急着去上朝,一边穿衣,一边看着孙云儿梳妆,到后来,干脆从连翘手里接过黛石:“朕来。”
“张敞画眉是?佳话,不过皇上是?天子?之尊,来捏这小小眉笔,是?否太屈尊了?”孙云儿嘴里开玩笑,然而见皇帝动作笨拙,便?不敢再说,生怕脸上多两条黑蚕。
皇帝紧紧抿着嘴唇,连翘在边上欲言又止,孙云儿赶紧夺了眉笔塞在连翘手里,“皇上的手里握着天下,不能做这等琐事。”
皇帝“哈哈”一笑,接着长长叹口?气,“朕要?出宫些日子?,还真?是?放心不下你。”
孙云儿未来得及作反应,便?听见扇儿隔着门道一声,“容华,高?公公来送东西了。”
东风
昨日?孙云儿允了高言送他进养怡居,此时高言依约而来,孙云儿心里却?犹豫了。
起?先是觉得皇帝无情,因?此想好了也要作个精于算计的无心之人,如今两人剖心以待,是否还要这样算计?
然而孙云儿自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不过一瞬便?拿了主意:“扇儿叫高公公进来吧。”
皇帝奇一奇,“是江婕妤的人么,怎么一大早来给你送东西??”
“是内务府的人。”孙云儿说着,高言已经?进屋,她看一眼罩着红布的托盘,高言立刻识趣地接口,“皇上前些日?子命内务府拣有趣儿东西?送给容华,今儿得了一支新制的玫瑰珠花,立刻送来给容华。”
孙云儿并不曾交代高言以什么由?头来,他竟也说得妥妥当当,是个值得提拔的人。
于是顺手?拈起?珠花,欲递给连翘,皇帝却?接了过去,在孙云儿髻上随手?插下。
孙云儿愈受宠,何礼就愈心惊,他不敢再挑动事情,只拿正事来催促:“皇上,该起?驾了,今儿要和内阁、六部议事,迟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