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先生?淡笑,“说来也古怪,十二年前天峡山中山匪作祟的流言便甚嚣尘上,那时?人人自危,也未曾见得节度使这般果决,反而下了禁山令。”
他嘶哑的声?音一顿,罕见地染上一分?嘲讽,“遮遮掩掩,更像是藏东西。”
他的话仿佛一束细线钻进元妤仪脑海中,拨开那些弥漫的云雾,却未点透。
藏东西,倒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天峡山中能有?什么东西值得江长丘这样大?费周章呢?
周折十二年,这是局大?棋。
严先生?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若有?所思,也没有?就这个话题深说,低声?道:“节度使来势汹汹,公主可有?应对之法?”
元妤仪收回思绪,又?想到还昏迷着的谢洵,无奈地摇了摇头。
“驸马昏迷不醒,伤势暂且稳定也不宜走动,我?们或许还要?仰仗您和吴贡生?,躲避一二。”
严先生?又?斟一杯茶,竭力使自己破锣般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无妨,节度使这些年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兖州百姓人人得而诛之,我?这地方少有?人至,公主大?可放心。”
元妤仪朝他点头,“这几?天多有?叨扰,待我?顺利回城,定为先生?备上厚礼重谢。”
严先生?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笑。
“若公主真想答谢严某,便将这群尸位素餐、沆瀣一气的官员绳之以法吧。”
男人眼里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恨,脸上翻卷的皮肉露出岁月的磋磨,似乎想起了些不好的往事,戾气丛生?。
看到元妤仪有?些怔愣的神色,严先生?又?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想到些旧人旧事,吓到殿下了。”
元妤仪也站起身,郑重还礼。
“先生?大?义凛然,嫉恶如仇,本宫敬佩,今日承先生?恩情,来日必当达成先生?夙愿。”
良久,对面苍老疲惫的严先生?才叹了一声?,道:“公主天潢贵胄,地位尊崇,却有?赤子之心,与严某认识的另一个人格外不同。”
元妤仪下意识问,“另一个人?”
严先生?的目光像是在?看晚辈,也像是在?审视打?量,这样饱含悲悯的视线让元妤仪有?些拿不准。
他轻嗯一声?,没有?正面作答。
“一个贵人,只?不过眼瞎,心也糊涂。”
说罢他撑起桌边一根木棍,提着茶壶淡淡道:“茶凉了,严某再去温一温。”
他的背影佝偻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弯了脊背,可夕阳之下竟还能显露几?分?沉静。
元妤仪凝视着严先生?那道身影,心脏停跳一瞬,忙把?那个荒诞的念头抛去。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分?明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
入夜,山野中的风总是微凉的。
元妤仪坐在?窗前,手中捧着本《周易》,却已经许久没有?翻动,只?是静静地望着外面被风吹拂荡漾的草木。
这样寂静的日子,反倒让她?想起避居承恩寺的那段时?光。
远离世间纷扰,远离朝局争斗。
她?只?是一个为父守孝的女儿。
一切回归最初的身份,最初的经历,反倒将她?那颗始终安定不下来的煞心抚平;
木鱼声?,香火气,一点点消磨着靖阳公主不甘的恨,她?逐渐能够心平气和地练字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