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李肆用手环住了他的背,嘴贴上他的眉骨,“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出你,并且……并且……”
他的眼皮重了起来,声音便慢慢弱了下去。他的下巴依旧挨着顾云雾的额头,呼吸变得缓慢而悠长。在被睡意彻底夺舍之前他还是迷迷糊糊地补上了这一句:“并且……爱上你。”
顾云雾在黑暗中睁着眼,他的手轻轻搭在李肆搂着他的手臂上,一动不动地呆着。他想了很多东西,想起虚情假意的养父和客套疏远的养母,想起想要嫁他为妻的春桃和视他为恩人的夏鸢,他还想起从未谋面的父母,以及地府里待他友善又有些小心翼翼的人们。
浮生若梦,人影幢幢,好像从没有人对他说过爱。
他远远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逶迤的山影,变得贪得无厌起来。他希望晨曦不要降临,希望这夜色可以漫漫无绝期。
然而清晨还是如约而至。
两人从山崖上下来,发现瀑布前的树边栓了匹马。看样子月白已经回来过了。此时人不知去向,很有可能是去找他们了。
两人一想起昨夜在山洞里悠哉悠哉地过了夜,顿时心生愧疚,一拍即合地决定在原地等他回来。
谁曾想他们月白没等到,等开了另外两名天界的神官。
那两人穿着一深一浅的长袍,头上戴着官帽。这一搭配,倒是跟黑白无常有些相像。
他们从树丛后面走出来,忽然看到李肆和顾云雾时明显一愣,随即就看出了他们俩并非凡人,走上前搭话道:“两位地府的大人,可在这附近看到了什么异象?”
李肆心想,昨天下午这噬魂阵加噬魂刀大闹了一通,你们现在才过来,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他在心里默默嫌弃了一番,摇头道:“没有。”李肆很少撒谎,只能用最少得反应来掩盖自己殊于此道。
“最近京城附近总有释放邪术的迹象,还曾有大量的鬼气聚集。大人们可有什么头绪吗?”浅色长袍的神官接着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熟能生巧,这一次李肆回答的更加斩钉截铁了些。
京中邪术他是真的不清楚。
但放鬼气冲了天的始作俑者此刻就站在他旁边。他不想让这些神官找顾云雾的麻烦。
后面穿深色袍子的神官眯起了眼,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扬了扬下巴提醒他注意顾云雾。
顾云雾身上有着很强的矛盾感,他看着柔柔弱弱温文尔雅的模样,浑身却隐约透着一股邪性的鬼气。
“这位大人,你身上可是带着什么不该有的法器?”那浅袍神官看向了顾云雾,微微抬起了下巴。
天界神官在地府差使面前便是这样,说话明面上好像客客气气,总不自觉得就摆出高人一头的姿态。
李肆顿时没了耐性,“两位神官大人,你们已经连续问了三个问题了。前面两个问题我已经一一作答,再刨根问底,多少有些不礼貌了吧。”
“我又没问你。”那浅色衣袍的神官感受到了李肆的不耐烦,深觉冒犯,语气也跟着强硬起来。
“不用跟他们啰嗦,直接把那人带回天庭审审便知。”现在后面的深色衣袍的人说着,刚往前走了一步,被李肆拦了去处。
李肆也不动手,也不说话,只是挡在前面,一脸不爽地盯着那深袍神官。
“大人,你若是执意妨碍我们公务,就休怪我们动手了。”深色衣袍的神官不客气地推了一把李肆。
李肆忽然说道:“你好好站着,别出手啊。”那神官愣了一下,才发现这话他不是在对自己说的,是对站在他后面的人说的。
李肆话音刚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照着脸一拳就过去了。深色袍子的神官被打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浅袍神官见势不妙,想要召唤武器时,才猛地发现此地无法施法,他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时,看到李肆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惊喜?”李肆的嘴角勾起个坏笑,又一拳将那神官砸懵在原地。
李肆在地府被白无常胖揍了两百年,论皮糙肉厚哪是天上这些养尊处优的小神官们能比的。在没有法力加持的情况下,三人只能赤手空拳。李肆本来就擅长打架斗殴,又不怕痛,以一敌二根本不带怕的。
不过那两人到底还是不服气,调整了一下姿态,时刻准备反击。
此时一声严厉的喝声传来,“都住手!”
四人齐齐望向声音的出处,月白僵着一张脸,从瀑布后面的洞穴走了出来。
他的背后是落满阳光的瀑布水雾,风掀起了他长袍的一角。他迎风而来,身上带着的出尘和凛然在这一瞬被无限地放大了。
“月白前辈。”天庭等级制度森严,两位神官顿时住了手,纷纷低下头,举拳行礼。
“谁先动的手?”月白走到了他们跟前,板着脸,目光扫来扫去。
李肆与深袍的神官不约而同地用手指向对方。
月白忽然就后悔了,他光是想想就能知道,多半是两位小神官先摆了脸,因此才被李肆痛揍了一顿。自己又何必特意问上一嘴,实在滑稽。
“他挡着路,师兄只是推了他一下,他便出手打人。”浅袍神官不服气地争辩道,率先占领住舆论高低。
在旁边的顾云雾则慢条斯理地说一句:“这两位大人要押我到天庭候审。”直接将主要矛盾抛到了台面上来,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这位大人是崔判官手底下的文书官,说不定比你们还要位高权重。你们动嘴前先动动脑子,这是你们想押就押得动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