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
“我要我的族人入住中原,我要父兄在你的朝堂上有一席之地。他们要有豪华府邸,锦衣玉食。”
萧明绪能理解,他们一族世代生活在蛮烟瘴雨之地,那里少数民族众多,互相争斗不断。想要投靠中原换一份安稳也并非什么过分的要求。
只是阿玥还未说完,“若你真的想恢复眼睛和手臂,我也可以帮你。但条件是……”她微微扬起了头,向他吐出了贪婪的蛇信子,“我要做你的皇后。”
“呵。”萧明绪露出了一个冷笑来,他眸子明暗交替着,有刀光剑影,亦有火海燎原。他轻启双唇,说:“好。”
那一刻,萧明绪意识到,在自己身上确实有什么,永远地变了。
君臣(七)
袁欢花了好几个月一点一点地将这个烂摊子缝缝补补地收拾起来。
王家余孽逃至江南,底下一群首鼠两端的废物死活抓不住人。国库亏空,账面被王家胡乱篡改得一塌糊涂。满朝文武干点事情思前想后慢慢吞吞。而入了秋,北蛮又有因为调动了兵力缘故而蠢蠢欲动。
袁欢从来不到大殿里去,只在书房里与官员们议事。他每日起早贪黑点灯熬油地看折子写批注,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掰成二十四份来使。每日忙得焦头烂额。
也许是因为袁欢收拾烂这摊子表现得实在是太勤快,总有些不怕死的上书让他承袭皇位。哪怕萧明绪的状况越来越好,这样的声音也并没有消停。一开始都是些阿谀谄媚之人,袁欢杀了便杀了。到后来,连一些为国效力清正廉洁的人也旁指曲谕地劝他。
袁欢总不能把所有人都赶尽杀绝,他只能是怒斥他人闭嘴,然后在心里憋屈得慌。裹挟着家国大义让着他背叛萧明绪,根本就是逼他去死。
这日,司马林急吼吼地冲进书房,他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在一众官员面前摔成个狗吃屎。
一屋子的人本来七嘴八舌闹哄哄的,忽然都闭上嘴,齐齐回头看着他。
“着急忙慌地做什么?还有没有一点礼节。”袁欢拧了下眉头。
司马林喘了口气,咽下一口口水,颤着声音说道:“将军,殿下……殿下醒了。”
刚刚还在叱责别人失礼的人,一下便扔了手里的折子,撒腿就往外跑。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可是储君醒了。于是这一帮年过半百胡子花白的老爷子们也提起官服,呼哧呼哧地跟在后面追。
袁欢第一个跑到了东宫大门,他停了下来从大门往里看了进去。萧明绪就站在东宫的主殿的门口,他右眼绑着绷带,正仰着头看着枫叶。有风吹过,萧明绪散着的头发和空空的袖子也一并被吹起。
这副景象狠狠地刺痛了袁欢。
他脸颊发烫,手脚却是冷的。悔恨和心痛将他的胸腔堵塞得满满当当,几乎喘不过气来。
袁欢咬着下唇不敢再往前,他实在不想让萧明绪看到自己这副面如死灰的模样。只是他刚转身又看到乌泱泱一群老大爷正朝他跑来,一时间竟然进退两难起来。
听到声响的萧明绪已经扭过头,朝大殿正门看了过去。他看到了袁欢傻愣愣地站在那。在他们的互相凝望对方的视野中,落下了一场热烈火红的枫叶雨。
一群人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了。他们在大殿门口乌泱泱地跪了一片。“拜见陛下!”忽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于是众人跟着稀稀拉拉地喊着陛下。
只剩下袁欢鹤立鸡群般地站在人群里沉默。
萧明绪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缓缓地朝他走了过来。袁欢此刻只想扔掉那些繁文缛节,冲上去,搂住他。可是他不敢,他被东宫的门槛拦在了门外。
门槛一高一低。
一高是身份一低是世人。
待到萧明绪走到他跟前,袁欢才如梦初醒般低头抬手作势跪下。可是他刚屈膝,手臂却被萧明绪抓住抬了起来。袁欢对上了萧明绪的眸子,那本是一汪池水的眸子,此刻却是深不见底的黑,像是失去月光只剩下一片悲凉的夜色。
“你确定?”萧明绪轻声问他。
袁欢知道一定是有谁与萧明绪说了什么。他认真地看着萧明绪,摇了摇头。
我永不背叛你。
那只抬着他的手一抖,慢慢放开了他。
袁欢往后撤了一步,单膝跪地,抬手行礼。
“臣袁欢,拜见陛下。”
十五年前,他们初遇于这所大殿前。他们成为了彼此的兄弟,挚友和爱人。
而从这一日这一刻起,他与他,成了君臣。
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启安。
这本是一件好事,然而在萧明绪登基后,让袁欢头疼的事却只增不少。
萧明绪先是以身体孱弱不堪重负为由,取消了登基大典。礼部的人向皇帝确认了好几次,确定是取消而不是推迟,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他们天天念叨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上书的折子堆满了整个书房。
最后袁欢把礼部的人全找过来威逼利诱地骂了一通。“什么体统不体统,他就是体统!能闭嘴的就留下,闭不上嘴的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这边礼部刚刚安静了。那边刑部找了上来。
历来皇帝登基都是大赦天下。萧明绪反倒直接把在册的所有死刑犯打了个包,挖了个坑埋了。
“早死晚死都是死,养着还费钱。杀就杀了吧。”
袁欢自然知道其中的始末原由。但他不能说,只能胡乱搪塞了过去。说完这些他一脸不悦地甩了甩袖子,走出书房直直往萧明绪的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