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木然地转过头看着沈沅,从前的沈沅娇蛮任性,只知道缠着他吃喝玩乐骑马狩猎,她哪里懂朝堂的纷争。他很想摇醒她,告诉她父皇和梁翊辰不过是利用她罢了。
“琛哥哥,圣上既然允了婚事,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就算他们是在交易,我也是开开心心嫁他的,今日还赏赐了女儿家大婚用的金饰,说明很看好这桩婚事的。”
皇子琛想了想,轻声问她:“如果梁少将一直喜欢那个琴师,你也不后悔?”
沈沅呼吸一窒,蓦然想起昨天山坡上骑着小白驹一身蓝衣的女子,想为自己找个解释,她用力地摇了摇头,说道:“赏赐都是梁少将亲自送来的,他若真的对那个琴师有心,怎么不向陛下退婚呢?”
说完,沈沅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自己好歹也是宰相之女,这桩婚事连圣上都认可的金玉良缘。
皇子琛深吸了口气,鼻尖酸涩,从来不知情已动,真动情时又难堪。
他回想起和梁翊辰一起跪在御书房前说过的话,闭上了眼睛,沈沅天真烂漫的过往在眼前一一掠过。这是她的命,是她的情劫,也是她的执念所在,他无力挽回。
他猛地揽过她的肩,吻住了她,不顾沈沅的挣扎疯狂地吻着她。
沈沅蓦然撑大了眼,少年淡淡清冽的香味散开,她的心紧张得狂跳,她的琛哥哥怎么可以这样!?
“放……”还没出口就被灼热的气息吞没。
不知吻了多久,唇齿间吐出另一句话:“你怕不怕我让你做不得将军夫人?”
“下作!”出手比声音还快,皇子琛脸上挨了一记,他偏过头,嘴边隐隐带着悲伤:“做皇子妃哪点比不上将军夫人了?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沈沅震惊,眼前的人是她熟悉的琛哥哥吗?
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沈沅哽咽地说:“八殿下,这份心意沅儿受不起。我……我对你没……”
她欲言又止,眉宇间又是惶恐,又是担忧,皇子琛的心又一次被重拳击中,他挤出笑脸来:“沅儿,大婚之前,我的人每晚会在码头附近的观江客栈等你,最晚直到三更。你持着这枚玉佩找掌柜表明身份,很快会有人护送你走水路到我的避暑山庄。如果你执意要嫁给梁少将,大婚当天,本皇子就带你走。”
她不再叫他琛哥哥,他也不再叫她沅儿妹妹。
沈沅吃惊地连连摇头,大婚当天和别的男人跑了这怎么说得清?
“八殿下,我既然接了赏赐,不可能跟你走的!”
“赏赐是赏赐,又不是圣旨!”
皇子琛不再说话,他一拍树干,抱着沈沅衣袂翻飞从树上一跃而下。
沈沅心头狂跳,他让她抗旨跟他走,他在胡说八道什么!?等回头时,漫天的红叶飘落,藏蓝色的衣衫在风里闪动了几下,转过回廊就再也瞧不见了。
秋风乍起,沈沅望着皇子琛离开的方向咀嚼着他的话,她第一次不明白又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情愿自己不明白。
良久,沈沅才弹去肩头衣襟的落叶,寥落地走回了闺房。
……
就在这俩活宝拉扯的功夫,梁翊辰出了相府大门后直接绕到后院的外墙,悄悄翻了进去。对他来说,避开耳目潜入府内并不难,难的是找到沈相书房的位置。
他伏在树枝杈的高处俯瞰,一个个绑着惹眼的红绸箱子正被人小心地运往后院的小门,看起来像蚂蚁搬家一样。
梁翊辰露出狡黠的笑容无声地跟了过去。
沈相的书房建在后院的偏僻处,四周种遍了松柏绿竹,环境清幽。下人们很快卸了箱子又锁了门,院门口还留守几个亲信管事的人。
呵呵,看来沈相心里害怕得很,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到书房。
老狐狸!梁翊辰暗骂了一句,只得隐匿身形在枝杈间守株待兔。
待天渐渐暗了还没全黑的时候,梁翊辰深吸口气开始行动,他脱掉了外袍,露出里面穿的夜行服,黑巾蒙了面目,将外袍绑在粗壮的树枝间藏了。
趁着院门口管事换班的功夫,他化成黑夜里的风从阴影中掠到房顶,轻巧地倒挂在屋檐的角上,琉璃窗里拉着帘子透着一丝缝。
捂得这般严实,莫不是藏了什么宝贝?
他利索地从靴中抽出匕,插进窗户的细缝,翘窗而入轻巧地从屋顶翻身跃下,双足钩在了斜撑上,身体以倒挂金钩悬在了半空。
放眼望去,里间的书架实在太大了,几乎遍布三面墙延伸到二楼。浩瀚的书册给人冲击和压迫感,果然与普通的书房不同!
书架围合一张极大的书桌摆在正中央,相比之下,前厅的茶桌显得要小很多,沈相在这么隐蔽的书房接待过什么人呢?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沈相开锁后,匆匆迈进了书房。
他绕过前厅那些赏赐的红匣子,看都不看地走到书案前坐了,随手点亮一盏球形的琉璃灯。
书案上堆积着一摞书,他已经换了便袍,拿起书细细地缝着,手边还放着一把精巧的裁纸刀和针线篮。
呵呵,这么娴熟的手艺?看来沈相经常做这件事啊。
这沈大人晚上不休息,把书拆开倒出书里的东西再缝好,然后抱着一摞书提灯往楼上走去。
梁翊辰的视线追随着他,沈相将那一摞书放进书架里,转手又拿了旁边一摞书回到书桌上,继续把书拆散后重新缝订好。
他到底在书里找什么?梁翊辰诧异之后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沈相假装在书房秉烛夜读,分明是在等人!
果然,沈相缝了几本书后,门开合卷进一股凉风。
沈相蓦然抬头,一身形如燕的黑衣人出现在书桌前,抱拳一礼,说道:“相爷久等。”声音如冷泉听不出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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