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在屋檐下站了多久,久到身上都似乎沾染了云海了雾气。
顾柏舟看见只披着一件里衣就开门的青年,眼底闪过一丝责备,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像普通弟子一样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一个礼。
“弟子拜见师尊。”
纪淮有些无奈,他不知道主角最近吃错了什么药,天天雷打不动的朝他请安,如果有二十四孝弟子奖,那冠军肯定非他莫属。
才几天,顾柏舟对云海比他都还熟。见他懒懒的不想说话,他便闪身进了屋,熟门熟路的找到纪淮的衣服,把厚厚的袄给他穿上,不动声色的提醒他。
“师尊,天这么冷,你又畏寒,不该就这样出门的,下次记得穿厚一点。”
纪淮的手里攥着暖玉,拢了拢少年替他穿上的袄,叹了一口气。“这冷是由内而外的,穿再厚都不管用的。”
站在他身后给他整理衣领的顾柏舟顿住了,他的手不受控制的猛地一下收紧,松软的狐毛被攥到手里。
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极其深沉,眼底翻涌着晦暗的情绪。
但转瞬,他又若无其事的松开手,拍了拍被他抓皱的狐毛,空气中晃悠悠的飘荡着几根不小心攥掉的毛发。
犹如他的心情。
“会好的。”他说。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莫名的笃定,不知道是说给青年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变成人后,纪淮实力演绎什么叫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废物。
这繁琐的衣服,他不会穿,这长得及腰的头发,他不会束。
但顾柏舟成为他的徒弟后,也实力演绎了什么叫伺候师父如同伺候老父亲。
衣服是顾柏舟帮他穿的,头发是顾柏舟帮他束的,甚至连饭都是顾柏舟做的,只差没端着碗喂给他了。
可能是由于变成猫的原因,纪淮发现他对鱼渐渐的开始情有独钟。让他惊喜的是,顾柏舟竟是一个做鱼的好手。其实不仅仅是鱼,少年几乎什么都会做。
这几天,他除了睡得不怎么好之外,简直过得快乐似神仙。
为了方便伺候他,顾柏舟在他屋子旁边找了间偏房当做是小厨房,天天来这里做饭给青年。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雾气厚得连窗外几米远的地方都看不清,但屋内的景象却格外的温馨。
饭菜的香味在缥缈的云海上方荡开来,纪淮缩在狭窄的厨房里,浓烈的辛辣味道朝他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猛地打了个喷嚏。
站在他灶火前面的少年忍不住朝他说道:“师尊,厨房味道重,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外面待着多无聊啊,哪里有看顾柏舟炒菜有意思,纪淮才不愿意去呢。
少年身体颀长,宽大的衣服被他换成了方便干活的窄袖,露出纤瘦的手腕,墨发高束,将他略显锋芒的眉眼全露了出来,神色飞扬,全然没有之前的阴翳。
这才是少年人应该有的样子,纪淮看着他喜滋滋的想。
完全忘了他正在压榨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给他做饭吃。
可能因为纪淮盯着他的缘故,顾柏舟今天的菜炒得特别快。炒好后纪淮也懒得出去吃,就在狭窄的厨房里吃了顿午饭。
顾柏舟的手里也被青年塞了一碗米,大米的清香充斥在他鼻尖,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米饭,然后咽了下去。
修仙之人毕生追求的不过是无上的修为和超脱的生活,这种低级的、世俗的欲望对他们来说是最不耻的,重油、重辣的食物对他们来说是无比污秽的东西,除了凡人,没人会吃这些东西。
而现在,云海里面最神秘的司尘仙君,此刻却坐在这充满油烟味道的厨房里,身上的冷香都被油泼辣子呛成了红烧鱼的味道,清冷的发梢上挂着米饭浓郁的香气。
他低着头,虔诚地把桌上的每一份食物送到嘴里,在咽下去的同时,脸上还露出幸福的表情。对他来说,这些食物不是污秽之物,而是幸福的来源。
他还没有筑基的时候,不能辟谷,为了生存不得不去寻找食物。那时候的他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每天只能依靠这些无用的东西才能活下去。
可现在,青年像一道光,强硬的照进他的生活。他知道,青年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怕他现在也不需要吃饭,但是进食似乎是他刻在骨子里的需求。
他每天都来给他做饭,傻乎乎的青年甚至都没察觉到任何不对,也没有任何想解释的想法。
真的是……
少年的嘴角泄出一丝轻笑,抬手给他夹了一筷子鱼。
笨死了……
他在心里这么说。
吃过饭后,天空的雨渐小,只有雾气还在朦朦胧胧的,始终不散。
顾柏舟把纪淮送回了他居住的主殿,临走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编的小圆球递给青年。
少年的手很巧,圆球的大小刚好足够他握在手里,竹条的边缘被他磨得很光滑,握在手里一点也不硌手,从圆球的缝隙里隐约还能看见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这是什么?”
顾柏舟道:“一个小玩意,给师尊打发时间的,里面是上次被师伯换掉的暖玉。”
纪淮拿着那个圆球,不知为何爪子忽然有点痒,痒到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抓了抓那个球。
顾柏舟看见了他的小动作,眼底爬上一抹笑意,他拿起油纸伞朝纪淮道:“那师尊你先休息,弟子就先告退了,晚上再来。”
纪淮秉承着一个高冷师尊的人设,朝他冷漠的点了点头。
少年撑开了伞,走进了雨幕里。
他的身高在不知不觉中又窜高了一截,现在几乎快和纪淮一样高了,修长的手随意的握着伞柄,随着他的移动,墨色的长发在雾气中摇曳着清冷的弧度,然后慢慢的消失在茫茫的雾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