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总有回报,是多是少而已。
元匡对任城王的弹劾,在尉窈的巧言驳奏下,非但没起重罚作用,还令皇帝感怀任城王昔日的功劳,以及任城王妃突然离世给任城王造成的打击。
恰好,秘书省的长官卢渊因病离世了,皇帝便命令尉窈来任城王府宣旨,即日起由任城王元澄担任“秘书监”一职,并加授“散骑常侍”。
卢渊曾是京兆王元愉的长史,辅佐事务勤勤恳恳,却因劝谏京兆王莫在孝期内纳杨奥妃为妾,遭京兆王愤恨。当京兆王得到卢渊病逝的消息时,欢饮一天,在宴席间骂卢渊该有此报应,引所有宾客的反感。
说回尉窈,她宣完了旨,说道:“陛下还有几句话,让我转达王。”
皇帝并非完全不信元匡的弹劾,感怀任城王有功劳的同时,也表达了不悦。不过皇帝的气恼仅有只言片语,全显现在神情中,该怎么和任城王转述,使对方不再犯弹劾奏章里的错事,就得看尉窈如何措词、拿捏分寸了。
任城王笑着提议:“我府里几处景观才栽种了枣树、长生树与合欢树,雕琢了佳石,还准备把鱼塘拓宽,不过得等下个月鹤觞宴过去后再动工。尉侍郎请,随我一观。”
尉窈附和:“是等得鹤觞宴过去,王若有雅意广邀宾客,那下官也沾个光。”
她一心二用,从容应话的同时,默默记住对方说的每字、每句,因为尉窈相信对方和她一样,都明白他们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必须在今天的对话里,尽量透露高家的消息,不引皇帝的怀疑。
一路走走停停,凡尉窈先停下步子观景的时候,便用她自己的话转述天子的批评。
她最先停在枣树前,说道:“礼记《月令》有言……仲冬月,朝廷许百姓采摘山林中的果蔬和野味,但不许侵夺旁人的劳动所得。这让我想起陛下的教导……教者,效也!居上位者各司其职,廉正律己,百姓才能效之。”
这段话,是告诫任城王往后做好秘书监该做的事就行了,别插手其余曹署事务,更不能结党行贿!至于之前干预吏部的种种罪过,尉窈肯定不能提,一是皇帝没打算彻查,二是如果提了,任城王很容易猜到元匡参了他,并且继续盯着吏部,查吏部的哪些官吏出卖了他。
“臣往后一定廉正律己,勤职事,不逾矩!”在尉窈向着皇宫方向揖礼后,任城王跟着揖礼,慷慨陈词。
此举,表明他接受训诫。
紧接着,任城王命令一名管事:“把宫里赏的冬枣装几盒,给尉侍郎尝鲜。”
尉窈婉言谢绝:“我一家都不食枣,且下官是来宣旨的,礼就不拿了。”
“明白了,明白了。”任城王“哈哈”两声笑,掠指一下所有记录宦官,继续让管事去准备礼物。
又行一段路后,尉窈在长生树种植的地方停下,问:“王可听过隐士赵逸?安逸之逸。”最后这句也是给记录宦官们解释的,避免他们写错了字。
任城王:“听说过,据说此人生于晋武帝时期,已经两百余岁了。更玄妙的是,他说郭璞亲自给他卜筮,说他寿龄有五百。”
尉窈感慨:“世人都向往长生,有的盼自己长生,有的盼亲朋、知己长生。可是世间千万人,机遇都寻常!旁人不提,只说我自己,我认为凡担任地方官吏的,仁政能做到浮虎刘昆的清廉,但凡掌管执法的,耿直敢比肩埋轮张纲的无畏,那么匆匆几十年寿,又惧怕什么?活着时鞠躬尽瘁,死时问心无愧,我便觉得不负陛下期望,胜过几百岁数的长生了。”
任城王心下嘀咕:对暗号就对暗号,你这么向皇帝表忠心,显得本王又不仁、又不耿直。
负责记录的宦官则一个个心想:瞅瞅,佞臣也得多读书啊,不管看见啥都能编瞎话,吹嘘自己。
随着尉窈向皇宫方向再揖一礼,任城王也又一次跟着揖礼,然后语气不太好,命令管事:“去找匠人把长生树砍了。”
管事:“啊?刚栽的!再说直接砍了,寓意不好吧。”
任城王:“那就小心挪移到隔壁广陵王府。”
宦官们忍笑记录。
众人向王府深处行走,路过合欢树的种植区时,任城王步伐放缓,但是尉窈对此种树没有兴致,众人就继续前行。
这次尉窈停步在鱼塘边,遥望湖中心的假山佳石,又低头望着池水,说道:“今冬贵府的鱼,捕得早。”
按时令,都是冬季的最后一个月捕最后一次鱼。
任城王从鼻孔里哼出不屑,言语里更没善意了,他问:“尉侍郎直言即可,是不是元匡那厮参本王了?”
他与元匡是堂兄弟。
所有跟随的人,脑袋瞬间低一寸。
尉窈神色不见紧张,扯谎:“此事我不知。王何故这样问?”
任城王:“前次我在此地设宴,一时想起孝文帝,念诵了几句沼池、鱼跃的诗,当时唯有元匡耷拉个臭脸,我甚是奇怪,思来想去都猜不到那厮会如何揣测我!尉侍郎不是无故说闲言之人,故意驻足这里询问鱼,刚才又谈论长生话题,本王可确定,元匡那搅事精参我了!必是栽赃我怀念孝文先帝,妄言我不满陛下冷落我!”
尉窈腹诽:这位王是吃核桃仁长大的吧,推测得如此准。
可是身为门下省的官,她万万不能泄露机密奏事,于是奉承:“我刚才问捕鱼,是想说仲冬日短,阴阳诸物相争,许多应付寒冬的事都该和王一样提前做好。由鱼塘一事,可见王短暂的赋闲时间,身宁心静,把一府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令下官佩服。”
所有记录宦官们都松一口气,因为惹恼了任城王,他们什么礼物都拿不到,谁想白白出宫一趟呢。
任城王的恼怒转为愉快:“尉侍郎会说话。”
尉窈:“实话而已。时候不早,下官该回宫复命了。”
按通常的宣旨来说,她待的时间够长了,出来王府,经过广陵王府前街的时候,她看见标志着“冯”的马车停在道边。
是她想的那个冯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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