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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他走到门边,到底轻轻抚了下米特清瘦肩头,塞一张名片过来。“期待你。”他说。

“不过……还是不要留着那些东西的好,如果你是真的想要重新开始。”

米特的回答是轻轻关上了门。

他听见门外的男人失望地吹了声口哨,和他离去的脚步声。

他慢慢地靠在门上,合上了眼睛。

合上眼睛,便看见他。飘浮在透明空气中的妖魅。晶莹缥缈,苍白窈窕的他。米特安静而怔忡地注视着他。

只要伸出手指就可以戳破的镜像,可是宁愿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沉入幻觉之中,不愿抬头。告诉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至少,还有幻觉可以沉溺。

虽然明明知道只是幻觉。

[你要忘记我么,米特]

狐般娇媚的眼角斜斜飞起,一丝晶亮泪意,定定看入他心底。

米特无声地微笑起来。他慢慢地走开,迈着梦游般的步子,一点点滑进走廊。

唯一一扇没有被碰过的门扉。将耳叶贴上去,似乎可以听到那些物品的呼吸,轻柔而热烈地,生怕自己被遗忘一样。低吟。喘息。哭泣。轻笑。可以听到一切。但是再也无力面对。如果可以,这会不会被算做一场无声的杀戮。对他,对自己,对过往情怀,那一场倾尽痴心的爱恋。

第二个年头,便拣到了那个酷似他的孩子。

可是只是酷似而已啊……面貌,声音,还有刚刚救下他时那惨淡神情,自闭的冷和弱。

可是只是因为这样的相似,才在他坠楼的那一刻,做出了决定的啊。

他那样像他。这个名叫冷泉秀人的混血孩子,甜美而疯狂的乐队主唱,凄厉情事的主角。这些,却都是后来才晓得的了。

那一刻,接住他从高楼上坠落的娇小身体那一刻,心头划过的惊雷电闪,只有他。只有他,昨是今非似曾相识的容颜。

只是不想回到当初的一刻,只是不想他坠落而已啊。不能重演的,是当年那一瞬雪坠花残的梦魇。

原来整整十年,缠绵心头念念难安的,仍是怕他自伤,恐他不顾一切。原来这十年的牵绊,仍是都活给了他。

在接住这孩子的瞬间,终于明白,虽然,已太晚。

不晓得这孩子的一切,便随意地给了他名字,随了自己那个十年不曾示人的姓氏,苏。

那是他亲口唤出的姓字啊,薰,他给的名字。姓苏,名荻。弦水薰草,紫陌秋荻。

薰草与荻花,一样是伴水而生的紫。

所以,你是薰,我是荻。恻恻思量,再无余地。

想起曾见的那个以薇为名的绝色女子,便随意地唤这孩子苏蔷,也算对那一遭相逢,一场铭记。

那时候这孩子安安静静地活在身边,恍若无存的样子。那时候也无从考虑孰是孰非,给了他血,延了他的命,也就是仁至义尽。留他在身边,私心里的真心,自己从来不敢亦不甘面对。面对的话又如何。这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索性便不去想也罢。这红尘碧落的生涯,若不死,便一字一句地活着算了。总算还存着个念想,哪一夜,哪一条街,哪一个恍惚,擦肩而过的那个人,便是他,便得以重见,便可以望了那双眼,那妖娆神色,轻轻问上一句,[你,好么]

你,好么。薰。

苏蔷冷冷地盯着那扇门,想了想,然后一脚踢了上去。

在踢到第三脚的时候,陈旧的木门终于支持不住地开了。一大蓬尘灰扑面而来,苏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用力皱起鼻子。

“啊……该死的。”他骂,然后小心翼翼地钻进房间,好奇地打量。他实在是好奇得紧。这深闭多年的门内的秘密。然而他大失所望。

窗帘深深笼着,幽暗房间里只有一只不算很大的楠木箱,几乎淹没于厚厚尘灰。

苏蔷抱怨地盯着箱子,下了半天决心,终于伸手去掀了开来。这次有了准备,忍住喷嚏的同时,恨恨地看着自己一件乳白凯斯密毛衣毁了个够。

箱子里的东西却毫无蹊跷。

几本书。作者不认得,名字也不感兴趣。

一只洁白的骨瓷杯子。杯沿上有一抹淡紫痕迹,仿佛唇彩留下。苏蔷用手指擦了擦,然后发现那是一丝干涸的血。他愣了一下,继续翻起箱子。

一块泛黄的白色丝绸手帕,质地极好。

断了扇骨的香木扇子,坠子上的丝线早已看不出颜色。苏蔷伸手想拿起来细看的时候,突然之间便散成了碎片。

一柄精致的雕花象牙梳子。

两根看起来不是很贵重的彩绘发簪,一长一短。簪上描着东瀛仕女的纹样。另外还有苏蔷很喜欢的一根古旧银簪,镶了珠贝和祖母绿。他拿在手里轻轻转了转,又放下。

很多衣服。质料,样式都是上乘的。所有的衣服,只有一个颜色。深浅不一,却都是白。

只有白。

苏蔷拿起一件衬衫在自己身上比量,重新皱起眉头。“奇怪呢……”他咕哝一句。

那个人。和自己差不多高。清瘦。有很细的腰和手腕。长发。东方情趣。喜欢白色到了古怪的程度。

“……可是你究竟是谁呢?”

那一夜晚餐的时候米特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照旧的,发了一会儿呆,磨了墨,铺开薄绢写苏蔷看也看的烦了的那两句。然后一转眼,也就是天光将明。

男孩子沐浴在餐厅的柔和灯下,神情纯净地问他,“喂,米特,院子里可以烧东西么?”

看了他一眼,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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