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更遥远的苍穹,有一空中阁楼。阁楼中光线黯淡,有稀薄的光顺着窗缝勉强透了进来,让昏暗的室内稍稍亮了微不足道的一点。
可是,此地的地面乃至墙面上都勾画着殷红似血的符咒,一条暗金色的锁链一头扣在房间的角落,一头则扣在坐靠在墙上的娇小身影的脚踝之上。
那人雪白的长发凌乱地散落着,尾端甚至铺散在地上、沾上了肮脏的沙土。
她闭着眼,其身穿着一身深墨色的长裙,右手手腕上牢牢扣着一枚金色圆环,有晦涩的符文在上面忽隐忽现。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只是,那如玻璃珠一般的墨瞳里一片空无,瞳孔无神没有聚焦……
显然,这是一个盲人。
“……蓬壶。”祂低声念道。
祂起身,锁链因其动作而叮铃作响。祂一步踏出,霎时,虚空无端波动了起来,血色符咒却猛地亮起,暗金的锁链被寸寸染红。
就在脚踝的锁扣即将变红之际,祂凭空消失在了原地,独留束缚的符咒与锁链在原地忽明忽暗。
……
城主府中,余容蹲在花圃里,种下一株又一株的花。黑褐的泥土染黑了她手上的绷带,铲子握柄压着伤口,有血色渗出,湿润了绷带。
可她却不为所动,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余容垂着眼,目光执拗地栽着花,就好像在弥补着什么一般。
等她起身准备去拿另一款花种时,眼角余光却意外瞥见站在花园角落的白发少女。那疑似盲眼的少女赤足站在那儿,不知道「看」了多久。
余容反手拔出腰间的短剑,利声喝道:“你是谁?!”
那人沉默了一会,才道:“余容,对吧?”祂声音的语调有些奇怪,听上去就好像是九域语初学者的生涩发音。
余容眉头皱得更紧。
“我很抱歉。”少女忽地道歉,“如果我早些察觉,或许就不会这样了,我很抱歉。”
“……什么意思?”余容感觉有些莫名。
“你本意无错,本就是为t蓬壶和师长着想而努力、行动,本是无错。”祂轻声道,“何况,人生在世,总有失足,所以……”
“别过度自责,别过度自厌。”
“保持你的那份良善,然后继续前行,继续与疏影、南枝并肩吧。”
“我想……”祂微微一笑,道,“小梅花们也是这样想的罢。”
听了祂的话,余容有些惘然,语气倒是柔和了不少,“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我失礼了,小芍药。”
那人轻笑,缓步上前。赤足踏过沙地却没有沾上一丝泥土,祂走到余容面前,垫脚抬手触上她的眉心,温声道:“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灵绪」,愿悲伤远离你,愿幸福与你常在。”
谁人又知我是我
蓬壶古城,城主府。
正堂中,余容小心翼翼地给白发少女上了一盏茶,低声道:“抱歉,尊上。”
“疏影城主回祖地了,但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她了,城主很快就到。”
“无妨。”灵绪摇摇头,神色温和,“不是什么急事,慢慢来就好……我此行,只是来看蓬壶的花的。”
“而在赏花过程中发生的一点一滴,都弥足珍贵。”祂道。
闻言,余容悬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她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个盲眼少女竟是她们的元宫尊上「灵绪」。
一想到刚才自己甚至还对元宫举剑,余容就渗出满身冷汗。
幸好灵绪尊上性情温和宽正,心胸开阔,并不在意她那点失礼。她苦中作乐地想着。
一旁,灵绪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嗯,关于她能听到别人心声这件事,还是暂时别说了吧。不然小芍药就要蹦起来了。祂暗想。
各怀心思的两人一站一坐,都没说话。等余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大堂已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余容觉得失礼,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心乱如麻。她从未这般渴望疏影的归来——一个人面对元宫什么的,太可怕了。
该说不说,幸运之神还是眷顾她的。刚想什么,什么就来了。
疏影快步踏入正堂,在目光触及主座那人时猛地低下,抚胸恭敬道:“见过尊上。”
“不必多礼。”祂温和笑道。灵绪一眼就能看出疏影是赶着回来的,虽然知道这是属下的尊重,但祂还是有些无奈。
祂说不用赶,是真的不用赶,不是客气话。这不仅是对属下的宽慰,也是善待祂自己。
作为执掌五感六觉概念的元宫,祂能感知到他人情绪、心声,所以祂很容易察觉到异常。
只是,这能力并不受祂所控制,祂也无法关闭这能力。换言之,祂无时无刻都处在嘈杂的心绪之中。
自登神以来,没有一天例外。或许……这是作为「元宫」的代价吧。
灵绪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但同样因为知道、听到太多,所以祂一向善待下属。毕竟,没有人喜欢听人的抱怨和感知烦躁。
不过前代和本代蓬莱掌权人还好,并不会表面一套、心里一套,负面情绪也少,对灵绪来说,已经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尊上此行,是有什么要事吗?”疏影问。
“我感知到了蓬壶的一切,所以来看看蓬壶,也看看你们。”灵绪微微一笑,道,“你们做得很好,蓬壶、以及我,都以你们为豪。”
闻言,疏影有些怔愣,但在听到脑中南枝的提醒后,她回神低声应道:“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何况,此次蓬壶,事出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