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号的手挺凉、就手心带着温热,那么点儿热气顺着紧贴的掌心渗进来、烫得张起灵心口发酸。他后知后觉发现,好像从来没人敢当他面叫“哑巴”——这个称呼多少带着点儿侮辱人的意思,连小三爷也只是喊几句闷油瓶。
这人是唯一一个敢这么叫他的,可能瞎子不怕开水烫。可他也从没觉得被瞎子冒犯到,可能是因为他也一直叫瞎子瞎子。
真给他说对了不是?他俩挺配。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是不一样的,他们是不一样的。
眼睛
握着他的手晃了晃,就听到那人又开始嘚瑟。
“真哑巴了啊?”
“……没有。”
握着他的手不满意,用力扯了下。
“你这声音听起来比我这个病号还病号。”
张起灵有点儿心虚,答非所问:
“叫医生来?”
“别叫。”
按着他手背的指节动了动,就听到那个人说:
“我没事儿,不差这一晚。”
他不差这一晚,他们很差。
默契到了一定程度,有些话是不需要说的。比如为什么不差这一晚,比如为什么突然紧握的两只手到现在也没松开,比如哑巴和哑巴啊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该有的仪式感总得有,又或者是经年痴心妄想终于得偿所愿、让他必须要做点儿什么更确定一些,不然会忍不住怀疑这满屋清晖朦胧光影摇曳的旖旎夜色只是自己的一场大梦。于是他慢慢挪开压在眉心的手背,闭着眼、冲向张起灵的方向轻声开口:
“哑巴啊,你想不想知道我眼睛长什么样?”
哑巴没说话、站起来坐在他床边儿,朝他伸出手、去摸他颤抖的眼皮。
很软,很薄,能感受到颤动,像他的心脏一样、跳得很剧烈。
“你不想我就不想。”
他这么说。
那人却笑了一下,捉掉他覆着他眼睛的手,朝他睁开眼。
这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一双眼睛。
他在那一瞬间想起青铜门后的,他同样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世界的终极。
“害怕吗?”
躺着的人还在笑,可惜声音里都带了点儿他不自知的颤抖。这点儿像蝴蝶振翅的轻微颤动却好似洪钟巨浪一样撞进哑巴心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遵循本能。
他慢慢俯下身,凑近了、在病号呼吸都能喷到他脸上的位置稍稍停顿了半秒、然后继续向下,在那人下意识地闭眼后、轻轻吻上他的眼皮。
“很漂亮。”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