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旺负手而立,神情笃定:“诸位兄弟不急,事有转机。有人昨晚相助,抓来个蒙古人,在敌军当中身份重要,目前被我关在了我厢房里。当前我们有人质在手,只消汝阳王收到这封信,定会率兵散去。”
“真的?”“太好了。”
也有人提出怀疑是否有用。但死马当活马医,好歹得试上一试。
王骧当下自荐前去送信。他上前从周子旺手中接过书信,正想转身,却被一股力量制住,周子旺捏着信笺的另一头不放手,四目相对,他面色沉沉地叮嘱:“王兄弟一路上可要保重。”
“周王放心,属下定会将信送达。”
他前去送信,其余人在里等消息。
约莫两个时辰后,彭莹玉手中提着个男人,将他一路拖进了大厅,白色僧衣一角翻滚间染有血迹。
有人奇怪问:“彭大师,这是……”
那男人长发凌乱遮面,身上衣服被内劲击到,爆出一个个破洞,血迹斑驳。
彭莹玉施礼道:“启禀周王,王骧手下一队人都已伏诛。王骧被我活捉带了过来。”彭莹玉与周子旺人后仍以师徒相称,人前他一直称他为周王,以君臣之礼相待。
众人哗然。
方才周子旺说的地址压根是错的,彭莹玉守株待兔守在里面只为揪出叛徒。王骧说是前去送信,实则偷偷拆了信,知道王保保被困在这里,特意带了手下一队人,想要救了人后逃奔去汝阳王兵营。
周子旺既失望又愤怒,先前师父与他提起怀疑时,他一口为他担保。王骧跟了他许多年,那位方姑娘却是凭空出现。两者相较之下,他自然更相信王骧,却不想遭他如此背叛。
他忍不住问:“你我同乡,又共同长大,这些年来我但凡有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有何对不住你,你竟要反我?”
事情败露,王骧往地下吐了口血沫,吐出颗后槽牙,哈哈大笑几声。
“你问我为何反你?到了今日你竟还不知?哈哈哈哈哈哈!周子旺!我都是被你连累至此。想我王家在开封也算得上一方富户,几辈子都吃穿无忧。你们造你们的反,还偏拉上我,连累我四处奔波,一颗脑袋始终悬在颈上,终日不得安宁度日。还有,这些年来每逢教内粮草短缺,都是我出的资,我家中为此资金匮乏,家人开始节衣缩食。”
周子旺不可置信:“当初拉你入伙之时,我便征询过你的意思,绝不强求。今日你竟说我强逼你?”
王骧惨然一笑:“我撞破你们谋事,如果不加入能活得下去嘛!”
“你……”周子旺气得语塞。他竟没有他想到王骧一直这么想。他当初的话都是真心的!参不参与全凭他,只要别将此事泄露出去就可以。
王骧滔滔不绝:“你写得那封信是故意诈我!你手上根本没有汝阳王世子。我要死啦!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
他一一扫过厅中的人,仰头大笑:“哈哈哈!你们一起都要为我陪葬。”
其他兄弟看不下去了,一高瘦男子刷啦一声抽出刀横在他颈间,怒道:“周王不必和他多言,他就是贪生怕死。让我一刀宰了他。”
“且慢。”
光明顶(14)
那瘦高男人的手腕一沉,眼见王骧就要血溅当场。彭莹玉抓住左手腕间的沉香佛珠,往外一甩。原本在手腕间盘绕了几圈的佛珠在空中划破一道弧度,缠绕住大刀。他又左腿向前一迈,右手在空中虚虚一掏,抓住另一端佛珠。
大刀从高瘦男人手中脱手而出。王骧四面都环绕有人,彭莹玉恐伤到他们,于是将刀朝自己方向一拉,待快碰及身体时,又运起内力抵住了这股强劲的势头。
只听“镗朗”一声,大刀掉落在地。
与之相随的是那串黄奇楠沉香佛珠断了。珠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百零八颗佛珠仅余手掌心里攥着的八颗。
彭莹玉不由敛眉,心道:不该,不该啊……
这串佛珠是他用天蚕丝捻制穿成,他事先又特意用草药前后共浸泡过天蚕丝七次,韧性极佳,寻常刀剑根本斩不断。他已佩戴了二十余年,随身与他经历过多次打斗,哪怕有几次对方武功高强,他棋差一招,身受重伤,这串佛珠都能完好无损,如今怎会因这普普通通的一刀而断?
他的心中莫名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
诸行无常。
此事恐不会如他们希望般那么容易解决。
“大师,你为何”瘦高男人不解,但碍于彭莹玉的身份,只能气恼地一拂袖,背过身连连叹气。
其余人也甚为不解。
他们这一群人平生最恨的就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鞑子。其次就是像王骧这般骨头软,自甘堕落投效元廷的狗腿子。
他们一直将王骧视为亲兄弟,昨日夜里王骧那一番豪情壮语彻底感染他们,心中都暗自打定主意今日与大家伙一起拼了,自己定要多杀上几个鞑子官兵,方可解心头之恨。
方才王骧又主动认领下送信任务,不顾自身安危。他们不由多敬重了他几分,认他是他们的表率。
谁想到他光嘴上说的大义凛然,私底下却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竟然想出卖兄弟博得一线生机。
在战斗中去世,死的光荣。若因为叛徒而死,死的太过窝囊了。
一番真情被辜负,一时恨极了他。
周子旺跟在师父身边多年,与他情同父子,一下子就猜到了师父的意思。他看向王骧,开口道:
“诸位兄弟,别轻信王骧所言。汝阳王之子扩廓帖木儿的确在我们手里。除了他的关押地点,我方才所说的一切都并无虚言。现下关头,处置王骧都是其次。他既然已经暗投于汝阳王,那么由他去传递这个消息最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