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午门下,桑晴的马车早就已经在等着了,马车旁的小丫鬟一见大长公主出来了,赶忙迎上前来。
朝汐每日上朝都是徒步而来,所以午门下并无将军府的下人小厮在此等候,一来,是朝汐不愿劳烦府里下人再费心为她准备车马,二来则是上朝需要起的太早,我们爱民如子,宅心仁厚的朝大将军实在不忍心叫醒他们,反正她轻功了得,多走两步也没什麽。
小丫鬟对着桑晴行了一礼,口称「殿下」,再看殿下身旁这位,虽说身着朝服可是却与大长公主并肩而立,面色上皆无畏惧之色,眉分八彩,目若朗星,翩翩不凡的,似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可又想不起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生生愣住了。
朝汐以为是自己身上戾气太重吓着人家了,竟也呆在原地。
「你们两人这是相面呢?」桑晴左看看朝汐,又看看小丫鬟,见两人面面相觑皆不言语,失笑道,「望淮,这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朝汐,朝大元帅。」
望淮缓过神来,连忙福身下拜:「望淮见过大元帅,大元帅福寿安康。」
朝汐伸手扶起望淮,这小狼崽子惯会装蒜,只见她点点头,颇为考究地问:「望淮……好名字,倒是让人久久不能忘怀了。不知你望淮二字,是哪两个?」
望淮垂眸,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大元帅,大长公主殿下赐名望淮二字,取的乃是云霓之望的望,夜泊秦淮的淮。」
朝大将军人五人六地「唔」了一声,转头看向桑晴:「还是小姑姑博学多识,会起名字,就连府上丫鬟的名字都那麽有讲究!」
「你就拍吧,我可告诉你,我不是皇上,你当心拍错了,拍到老虎头上!」桑晴睨了她一眼,笑道,「望淮是我府上最伶俐的丫头,怎麽一见着你就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只见这大楚第一蒜,兀自迈着四方步往桑晴的马车走去,留给她一个看上去有些无可奈何的背影,十分惋惜的一声长叹:「没办法,许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吧,哎,天生丽质难自弃,真是苦恼。」
望淮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不是传闻朝子衿大元帅血战沙场,神勇无双的吗?不是说她神挡杀神,佛挡劈佛的吗?
劳驾,敢问她面前这个不要脸的货,又是谁?
桑晴白了她一眼:「你?天生丽质难自弃?也没见你被选君王侧啊?」
「非也非也。」朝汐一步跳上马车,顺势一转脚下站定,苍劲有力的右手缓缓伸出,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本将军这是被选在公主侧了。」
「如此说来,那还委屈朝将军了。」大长公主彻底被她的不要脸精神打败了,无奈地笑着伸出手去,朝汐手上用力,一使劲将桑晴拽了上来,似是怕磕碰着她,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小心护在她的腰际,待她站稳後才悄悄撤去。
桑晴颇为头疼,表哥表嫂都是一本正经的人物,怎麽教出来的儿子……不好意思,怎麽教出来的闺女竟如此厚颜无耻,她真的很想问问朝大将军,是否知道「脸面」二字是怎麽写的,亏她当年还在国子监读过学。
朝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嘻嘻道:「不委屈,为大长公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桑晴彻底不想理她了,就给她一个大大白眼之後,转身进了马车,留下大蒜将军一个人在外头沾沾自喜。
这小狼崽子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她二两染料,她就敢开染坊了。
44。悬鹰
翌日清晨,秋曦微现,红砖街头,鸟鸣聒噪,容翊奉旨出京,南下赈灾,大长公主亲自送行,天下兵马大元帅护送左右,保送出京。
刚过朝阳门,天空中猛然传来一阵穿透云霄的鹰唳,众人纷纷仰头望去,只见不远处那原本晴空万里的苍穹之上,几队排列整齐的黑影徐徐掠过,盘旋不过半晌,便有序地降落在赈灾队伍的後方——所有人都没想到,皇上竟调来悬鹰阵随行,飞甲换下马驹,可将原来所需的七日时光缩到短短一日。
百姓高声齐呼:「皇上如此重视,当真是爱民如子。」
朝汐的心猛地一跳——也不知道桑檀重视的是这次赈灾,还是容翊。
悬鹰阵落地後,众将士有条不紊,飞甲迅速换下马匹,一应物品尽数装在飞舰上,赈灾部队分散入舰而坐。
「许久未见,大将军风采依旧,不减当年。」悬鹰阵的将领名叫沈嵘戟,趁着部下与赈灾部队交接的空隙,走到朝汐的马前,跟她打了个照面。
沈家世代行医,悬壶济世,先帝当年亲赐「神医圣手」之名。
沈嵘戟是沈老爷子的独苗,奈何从小体弱多病,连喝口水都要喘上半天,原以为这辈子也就废了,哪成想不过几年的光景,原来那个恹恹的病秧子今朝竟成了悬鹰阵的首领,神气十足。
也不知沈老爷子给他儿子吃了什麽灵丹妙药。
按理说朝汐跟他是没什麽交集的,可是好巧不巧,当年朝汐跟桑檀爬上墙头偷溜出皇宫,打碎的那只九龙杯,就是先帝赐给沈嵘戟他们家的,好死不死,当时还是病秧子的沈嵘戟正巧目睹。
「没事,有我呢。」朝大将军临危不乱,一把将小皇子桑檀揽在身後,待他稳下心神之後,一个转身,箭步冲到沈嵘戟面前,面沉似水。
随後她气沉丹田,腰马合一,捏住沈嵘戟的双肩,俯下身来,目不斜视,四目相对,嘴里念念有词:「你没看见,你没看见,你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