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晴沉吟,开口问道:「竟不知是谁,能得到皇上如此夸奖?」
桑檀此刻心情好得不得了,神色颇为轻快道:「容翊。」
朝汐头皮一紧,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咚咚」两声砸在地上又弹起,还真是怕什麽来什麽,她方才见过此人,这会儿桑檀就要派他南下,要说中间没什麽猫腻,打死她都不信。
「容翊?」桑晴思索片刻,「柳相门下,容翊?」
桑檀点头:「正是此人。」
「文才武略来看,倒是可用之人。」桑晴有些迟疑,「只是……此人乃是柳相门下,皇上将赈灾一事交付於他,只怕是朝中文武多有议论,至於柳相,会不会多心?」
桑檀不以为忤:「柳相再度出府不过五日便被罚了三个月俸禄,心中难免委屈,就当藉此机会给他一个安慰,不好让老臣寒了心,况且容翊此人淡泊名利,朕多少次想要给他加官晋爵都被婉拒,对於赈灾粮饷,他应该不会私自克扣,赈灾一事交给他,朕也放心。再说,朝里那些家伙,朕选谁他们不议论?依朕看来,非要朕亲自赈灾才能堵住他们的嘴。」
桑晴原想劝解,可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只好作罢,连称圣明。
「朝将军。」桑檀目光一转,看向朝汐,「对於此人,你怎麽看?」
朝汐连忙拱手,勉强笑了一下:「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桑檀:「朕已经做好主了,现在是在问你,觉得此人如何?」
朝汐斟酌回道:「陛下怕是问错人了,微臣八月方才回京,与此人并不熟识也无交集,此人如何,微臣实在不知。」
桑檀「唔」了一声,站起身来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步,然後停在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朝汐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永远也不会暖和了一样,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块被人扔进冰水里冷冻了三天三夜的顽石。
「朕不过随口问问,爱卿不要多心。」桑檀轻笑一声,放缓了声线,午後笑谈一般,「是朕忘了,爱卿八月方归,朝里的大臣恐怕还没认全,又怎会晓得柳相府里一个小小的客卿,可朕总觉,爱卿似是已经回来了许久。」
朝汐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话已至此,再说下去恐怕就要吵起来了,朝汐不准备搭话,可她的腰躬得更深了。
眼下十月初,她回京不过两月,桑檀先是赐了冬衣,後又用一个跟她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来试探她,小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与她谈笑,这会儿又急着赶她走了?
「皇上!」桑晴见势不对连忙出声,「既然此事已定,还请皇上即刻拟旨,以免突生变故。」
「小皇姑说的是。」桑檀轻笑一声,走回书案後坐下,唤来刘筑全拟旨,面上看不出去喜怒。
朝汐肚子里的花花肠子都快把自己缠死了,这个容翊到底是何方神圣,怎麽就被柳承平这个老狐狸收入门下了?他又怎麽就不明不白的成了赈灾使了?还有,他要是真如小皇帝所言是个淡泊名利的人,又怎麽会跟柳承平混到一起去?至於他先前在御花园里跟自己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到底是什麽意思?
小皇帝拟好了圣旨,命容翊为江南赈灾使,领十万两银子前去镇灾,明日动身,刘筑全捧着给送了出去。
国家大事商量完,若是再留下就得蹭一顿午饭了,朝汐心中乱得很,自然不像往常一样没皮没脸的赖着不走。
现在的桑檀对於她来说,就是个随时会引爆的巨型火铳炮,一点点的火星子都能给他点着了,稍有不慎就能把她炸上天去,让她粉身碎骨,她逃都来不及,还留下来吃饭?
不让她吃官司都是好的。
正想着自己扯个什麽谎溜走的时候,九转盘龙桌後的桑檀先开口了:「时候不早了,朕一会儿还要去趟朝阳宫看看皇后,朝将军是要留下来一起吗?」
朝汐忙道不敢,向上拱手:「皇上与娘娘伉俪情深,微臣不敢打搅,先行告退。」
说完,她躬身後退,头也不回的出了御政殿,桑晴有些忧心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下略一思索,也欠身告退跟了出去。
朝汐心里藏着事,脚底下的步子不自觉的快了些,自然也就没注意身後跟来的桑晴,一直快走到长街上时,桑晴才气喘吁吁的将二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些。
可见前头走着的朝汐没有一点减速的意思,桑晴实在追不动了,她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冲着朝大将军的背影,中气十足地一声:「朝子衿!站住!」
朝汐被她的河东狮吼吓得猛然一哆嗦,这才堪堪停下脚步,扭项回头,心有馀悸地看着有些面红耳赤的大长公主——她这一嗓子,差点把朝大将军的胆给喊出来。
朝汐快步又往回赶,掏着耳朵笑嘻嘻道:「小姑姑这一嗓子实在威武,子衿佩服,倘若是在两军阵前,恐有退敌之效。」
桑晴没功夫跟她斗嘴皮子,此刻的她正拍着胸口喘着粗气,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白皙的面颊上正因为刚才剧烈的追赶而染上两朵绯红,看得朝汐有些发蒙,她感觉自己翻涌的气血快顶到脑子里去了。
桑晴正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自然无暇顾及这小狼崽子的神色,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问道:「你跑那麽快做什麽?後头有狼追你不成?」
朝汐微一清嗓,神色恢复平静愤愤道:「狼是没有,随时可能爆炸的火铳炮倒是有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