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尚书一滞,悠长地乾咳一声,转向朝汐:「敢问将军,这圈禁亲王的主意……」
朝汐原本正看着穆桦抱着脑袋一脸牙疼的表情失笑,闻言抬头道:「我出的。行了霁青,起来吧,我既然敢给你出这个主意,我就有办法保你。」
霁青磕头如捣蒜,连连道谢。
穆桦抬起脑袋,这回牙不疼了,改肚子疼了。
大将军一甩袍袖,缓缓道:「这样霁青,你先去厨房,去拿把菜刀——」
霁青破釜沉舟:「我把王爷宰了?」
朝汐:「……我救不了你了。」
「别啊,将军!」霁青哭笑不得,「您不是说让我拿把菜刀吗?」
「我让你拿把菜刀,把自己的鼻子拍破!」朝汐无奈笑道,「拍破之後一流血,你把这血在脸上抹开了,然後拿着菜刀追章伯,你们俩在院子里跑,你就说你疯了要杀人,硕亲王那麽高的身份,不至於跟个疯子计较,这事儿就拉倒了。」
霁青愣愣地听着,犹豫道:「那……那之後呢?」
朝汐想了想又道:「你们先跑着,多跑两圈,随便你是喊闹也好,打骂也罢,我不方便出去,等差不多了让章大人过去,用绳子给你捆上,然後跟王爷一说,一求情,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霁青将信将疑:「能……能行吗?」
朝汐大手一挥:「有我呢,去吧。」
「哎!」霁青点点头站起来,奔着厨房就去了。
看着霁青如获大赦离去的背影,老尚书愁眉锁眼的倒没松下多少气来,忧心忡忡地又问:「将军,当真没事吗?」
「没事。」朝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笑道,「有我呢。」
有她呢。
都有她呢。
年少时,桑檀失手打碎先帝御赐的九龙杯,她将桑檀护在身後,笑着说道有我呢。
北上第二年,朝家军倍受重创无人堪当重任,她一挂披甲策马上阵,笑着说道有我呢。
朝老将军战死沙场,军内士气低靡人心惶惶,她忍着满腹悲酸苦楚再举将旗,笑着说道有我呢。
北伐最後一年,朝家军腹背受敌,她率领五十万大军再杀北疆,咬牙拖着被火铳炮炸伤的右腿,一骑单骑杀了个七进七出,笑着说道有我呢。
她像是天生就不知道着急一般,她像是根本不懂得如临大敌是什麽意思,在她嘴里永远都只有三个字——
「有我呢。」
这三个字像是一句魔咒一般,它轻飘飘地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上,它会让你不自觉的放下心来,它会让你不再紧张,会让你知道,即使天塌下来,还有一个朝子衿在拼尽全力,咬牙坚持替你顶着。
一切都有她呢。
揍个亲王算得了什麽?
想当年她还揍过当今圣上呢。
小霁青听了朝汐的话,快步跑到厨房,伸手摸起案板上的菜刀,略微思索,刀面上明晃晃照应出自己犹豫不定的面容,霁青一咬牙,把心一横,刀面直直地冲着自己的鼻梁骨,只听得「噗——」的一声,血就下来了。
霁青抬手胡乱一擦,攥着菜刀就出来了。
章伯这时候还抱着擀面杖守在书房门口呢,一抬头看见霁青满脸是血地走过来,吓得心里突突直跳,把擀面杖一扔迎了上去,语无伦次道:「你……这……霁青!你怎麽了!」
霁青快步上前,一把抓住章伯的手腕,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大概解释了一番。
章伯长长的「噢」了一声,点了点头,心领神会地冲霁青一使眼色,兀自跑了起来,边跑边叫着:「救命啊!来人啊!霁青疯了!」
霁青举着菜刀在後边追:「你别跑!我得杀了你!」
两人一前一後,在院子里就转开了。
他们二人在院子里演着戏,书房里头还坐着三个人呢——硕亲王在屋里都快恨疯了,别说是王爷,寻常人家平白无故挨了一记擀面杖,谁能不生气?更何况这是堂堂亲王,皇上的哥哥。
旭亲王倒是什麽反应,只不过有些无聊,眼看着就快要开始数书房里爬过的蚂蚁了,说句不好听的,只要是在不触及他自身利益的情况下,谁死都跟他无所谓。
柳相不同,柳承平打一进尚书府就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放下银子和圣旨撒腿就跑,却没想被棒槌王爷给拖住了脚步,硬生生坐在这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就算他不着急,可金殿上坐着的那位也该着急了。
但是柳相哪里知道,老尚书早就从金殿上回来了,不仅自己回来了,就连头顶的乌纱帽也回来了,甚至连他自掏腰包的四万两银子,也被皇上做贼心虚的全都赏给了老尚书,末了还在心里暗戳戳地记了柳相一笔。
柳承平正跟硕亲王嘀咕着,话音未落,那厢便听得门口尚书府的管家高声吵嚷着「霁青疯了」,几人全都站起来了,凑在门口,往外瞧——
只见尚书府的管家章伯逃命似得在前头跑,後头跟着霁青满脸的鲜血,手中攥着菜刀,眼睛都红了。
「噢——疯了。」硕亲王豁然开朗,「我说呢,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棒打亲王,算了算了,拉倒吧。」
硕亲王一摆手,他一朝的亲王,总不能跟个疯子计较。
柳相一皱眉头,忙道:「未必,章贺昭这不一定唱什麽戏呢,先看着吧。」
霁青和章伯又在院子里跑了好几圈,门房这才有人高高叫了一声:「尚书大人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