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是睡意朦胧,结果外间风雨声大作,被吵得头疼,雨珠砸在窗户上简直是噼里啪啦。
在筒子楼的时候,好歹还能有耳塞,这里什么都没有,黎恺臻那点睡意被搅得不复存在。
当然,兴许也和她潜意识里面还是在不断地提醒着自己,现在身边还躺着一个人有关。
黎恺臻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面对着窗户。
身后传来声音,“睡不着吗?”
黎恺臻重新扭过头,正看着楚欲的眼睛,“我吵醒你了?”
楚欲微微有些纳罕,她还以为黎恺臻会反问自己是不是也睡不着。
“没有。”
“哦。”黎恺臻闷声应着,然后躺平,眼睛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恺臻轻声,“你睡了吗?”
回答黎恺臻的是楚欲裹在哗哗雨声中地,“没有。”
黎恺臻定定地望着虚空,找不到什么说的,但是又觉得自己似乎是起了个话头,不说点什么又过意不去,思来想去只好就着天气来了一句,“我其实挺喜欢下雨天的。”
当然,那是在以前。
黎家不止一处房产,市中心也有,顶层、复式。
黎源倒是很少去那里,至于楚欲,更不用提,所以那处地方,几乎就像是黎恺臻自己一个人的天地。
她有时从学校出来,懒得去南锦的别墅,就会自己一个人去那个复式房。
黎恺臻尤其喜欢下雨天的时候待在那里,站在落地窗前可以透过灰蒙蒙的大雨幔帐,俯瞰整个城市的灯火。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总会觉得这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办不到的。
她能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能看遍这个世间最好的风景。
而到了后来,雨天对于黎恺臻意味着,潮湿闷热的空气、湿漉漉的鞋边,有时候那雨水痕迹还会蔓延到裤脚以及筒子楼如何也冲刷不掉的藏在积水口的霉斑。
她才发现,原来她办不到的事情太多,原来她的喜好不值一钱,甚至什么时候改掉的她都不知道。
但黎恺臻说这句话是没带什么多余情绪的,因此楚欲顺着她的话说,“那我倒是很讨厌下雨。”
“诶?”黎恺臻有些好奇,“为什么?”
楚欲没有说话了。
小旅馆的床不是标准的大床房,有点小,饶是如此,她们之间也还默契地空着一段距离,彼此就躺在床的边缘。云层的闪电透过没有太强遮光效果的窗帘反反复复地擦亮彼此的眼脸。
黎恺臻以为她睡着了,忍不住用余光看她,却正好看到楚欲翻身面向自己,她着急忙慌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她犹豫着开口,“你……”
楚欲轻声打断她,“我还记得那是大一第一个学期结束,临近年关。”
黎恺臻有些诧异,“你不是给我说你没有读过大学吗?”
“就上了半个学年,没上完,辍学了。没有文凭,当然不算学历。”
“……”黎恺臻缄默下来,等着她的后话。
尽管其实她没太明白这和楚欲讨厌下雨天又什么关联,但是她还挺想听的。
“我大学的学费是高中毕业打暑假工攒的,其实那点时间也攒不够,加上平时七七八八存的,倒是也差不多。只是在学校里面还要负担日常生活开销,对于当时的我而言,几乎可以说是力不从心。”
黎恺臻能猜测得到楚欲的一点家庭情况,楚欲是没有家人的,也不知道小的时候是不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因为楚欲肯定是没有被人领养的,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是需要读书的话,可能就得接受援助。不过楚欲现在说起这话,那就应该是属于大学开始,也即成年之后就开始自己负担了。
她忍住看向楚欲的肢体动作,追问,“然后呢?”
黎恺臻还是没有听出关联。
“我那时候年轻,不觉得一定得读书才有出路,再加上当时勤工俭学对于我来说,十分勉强,虽然朋友有提议让我接受好心人的资助,但我也不是什么高材生,实在是觉得没有必要。”
黎恺臻微微皱眉,“所以你就没有读书了?”
“大一第一学年结束,我还是继续找工作,在当时找了家……”楚欲顿了顿,说着,“会所,在里面当服务员。”
黎恺臻呼吸一滞。
一般会所能联系到什么,这个不难猜测。
“后来有个男的看上了我,想占我便宜,我当时差点直接酒瓶子就招呼上去了。之后我工资也没有要,直接拖着行李箱就走了。当时离过年只有两天,我就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去火车站,还下雨了,不过没有今天晚上这么大。”
原来是这样才讨厌下雨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黎恺臻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她疑虑着,“所以……后来你就也不读书了?”
“当时身上就两百多。”楚欲平静地说,“我连订旅馆都舍不得花钱,去找了个24小时便利店,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就这样将就了一晚上。后来那会所老板打电话给我,不是说我工资的事情,而是干拉皮条的,他告诉我那男的是什么什么老总,跟了他能给我多少多少钱什么的……”
楚欲说得平静,但黎恺臻听起来却并不是这么回事。
她体验过到达低谷的人生是什么样的,而且她的情况比楚欲还要好,因为至少还有楚欲陪着自己。但对于当时的楚欲而言,压根就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大晚上的在外面,身上也没有多少钱,还要面临着这样的言语要挟。甚至于……在当时,对于楚欲而言,在多重重压之下会想过答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