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女端上一大碗乌冬面,吃饭时候不适合闲聊,鸟妖不舍却识趣地不再说话,找了个借口出去。
艾修也得了一碗,被鲤伴嘱咐了他这碗不用下太多。碗要小一号,还是面少汤多,但多添了菌菇和青菜,味道很好。
“鲤伴,你……好像对刚才的话题很感兴趣?”
两人吃完,艾修忽然问。
俊逸半妖从方才起就若有所思,眼睛明亮,仿佛矫健的黑猫看到有小雀在眼前啄食草籽,蠢蠢欲动。
“修,你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的话,我们直接翻过山过去吧?”
鲤伴眼神带着期待,毫不掩饰他对‘眸遮’的好奇。
“……可以。”
艾修本也在意着妖怪所说,有银杏岛出来的人类担任巫女和神官的事,即便鲤伴不提出他也会挂心。
只是纠结要不要告诉鲤伴那只眸遮肯定是假的这件事。
但这样又要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如果说原因是自己才是真的眸遮,之后就是证明。最尴尬的是,他还没办法证明。
首先不管是将眸遮奉为神明的人类,还是认为他是羽衣狐一样强大却淡泊的妖怪,都不会相信真正的眸遮是一个谁也打不过的妖怪。其次他在岛上活动期间都是戴着面具,认识他是眸遮的,除了银杏岛上一些一开始就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和信任的妖,其他大多已经在地狱或天国定居很久了。
所以艾修飞快打消了念头。
一个被领导虐来虐去的社畜忽然跟同事说自己是世界首富的私生子,但他一没有钱,二没人可以证明身份。请问你会信他吗?只会觉得‘得,又疯了一个’。
“好奇我为什么会对眸遮的消息这么在意?”鲤伴侧头含笑。
“有些。”
“怎么说呢,算是我家老头子的心愿吧。”
“啊?”艾修的茫然毫不掺假。
他很确定自己和那位创立奴良组的总大将并没有交集,随后想起来奴良滑瓢热爱交友串门子的传闻。
艾修内心黑线了一瞬,怀疑这所谓‘心愿’,难道是各个妖怪组织里,就他所在的银杏岛没能让滑头鬼蹭上饭?
鲤伴笑而不语。
这是外人都不知道的奴良组总大将和眸遮的相遇。
考虑到眸遮一向对自身身份的隐藏,除了跟他和母亲讲过,老爹连组里的妖怪都没告诉过。
当时连纳豆小僧和雪女都还没在老爹的身边,只有滑瓢一只刚诞生没多久的妖怪,不知来处也不知前路,只知道自己是滑头鬼。遇到人类,对方以为他渴了舍了一瓢水,便给自己取名滑瓢。
当时的父亲四海为家,遇到危险全靠时灵时不灵的滑头鬼天赋躲避。没什么大的志向,因为活下去就很艰难。
要眸遮去回想的话,他大概也回忆不起滑头鬼最初狼狈的模样吧。
那是人类和妖怪鬼怪关系最糟糕的时候。
两面宿傩造成的巨大灾祸让人类术师只想对人类之外的家伙赶尽杀绝,人类自己也彼此倾轧自相残杀。
人类杀人、妖怪杀人,妖怪杀妖、人类杀妖。
不论什么身份,都自顾不暇。
被人类士兵劫掠军资屠戮搜刮的村庄,罪责被罪魁祸首安到山里的狼妖头上。
狼妖不会纵火,尸骨上带刀伤,士兵身上遍布血渍。游历的阴阳师睁着双眼枉顾事实,杀了狼妖的群族。
实力低微的滑头鬼小心地躲藏在树上,他知道这不是他该参与。
被母亲藏起的狼崽嗅到亲族的血液却不能冷静。他天赋大概不错,还是幼崽就用一嘴奶牙将砍下母亲脑袋的人类士兵骨头咬断,若能够长大绝对可以报族人的仇。
但阴阳师过来了,年幼的他不会再有成长的机会。
狼崽的嗷声悲戚,那是呼唤族群的声音,断断续续响在山里,没有半丝回应。
奴良滑瓢见过太多死亡,死亡总是类似的。他的实力只能看着,警惕不要被阴阳师发现是他唯一需要做的事。即便是有能力去管的妖怪,大概也不会去出头吧。
这就是常态。
他看到有妖怪枉顾了常态。
那是一个气息并不算强大的妖怪,只是速度很快,抢下狼崽就离开。快到阴阳师都没有能做出有效的阻拦。
奴良滑瓢睁大眼睛,不知为何,他冒了风险悄无声息地追过去。其实早就断了方向,只随着心意去找,幸运地在一处小溪附近再次看到那个妖怪。
对方试图安抚不安分的狼崽反而被咬了手,一旁大一些的山猫崽恶狠狠一爪子拍得狼崽晕头转向。只能小狗一样呜咽着趴在地上掉眼泪。
看山猫熟练踩着狼崽舔爪子的动作,这种情况似乎时有发生。
两个人类的孩子发现了滑瓢,躲在身材其实很矮小的妖怪身后警惕地看着他。
滑瓢问那个妖怪:“你为什么带这些小孩和幼崽在边上,收服手下的话,不应该是越强大越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