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已经进了监牢了,”另一个人接过话头来,兴致勃勃地向大家分享他得到的最新的消息,“按说应该立即论斩,但是据说那边决定要拷打出倾歌令的下落才斩首呢,不知道酷刑之下能不能把那神物逼出来。”
闻言,苏倾惊得手也不稳,一直拿着的茶杯就那么摔在了地上,热茶四溅。
脑子里面混乱无比,却又似乎是空的,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随着那声脆响停了下来,也不知道这空惘持续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邻桌的人已经就着“倾歌令”的话题聊得热火朝天,小二的手在眼前不知道晃了多久,苏倾勉强将目光定住,才听见他声音由模糊到清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客官,客官……你没事吧,客官?”
苏倾眼眶也就是在这时候毫无预兆地热了起来。
恍然想起一个多月前他与她走进这家客栈的时候。那时他说的那句“许多迫在眉睫的问题要我解决,只是最重要的就在我面前拖着我,我走不开”,那样自然从容,让她以为一切都没有那样严重。
“不用找了。”她六神无主地在桌上搁下饭钱,便游魂一般向上走去。
怎么会这样?她一直都以为他是世上最精明的人,以为不管什么时候,任何事情都会在他掌控之中,所有状况他都会有手段解决……前些日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明明还是没有一丝焦急的样子,一切怎会变成这样?
原来他说放弃一切是真的。他说一无所有也是真的,他求她不要抛下他是真的。他的眼泪与绝望都是真的。
苏倾合上房门,一阵头晕目眩,令她几乎没有力气向前走动。
她一直知道他是世上最理智的人,可是他怎么就傻到真的将一切都弃之不顾,一心一意地来等着她回心转意?这几乎不是温容了。
如果不是这一切真真切切地发生,她绝不可能相信这是温容做出的事——他和程锦与程绘不一样,他永远冷静睿智,永远清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论在什么状况下都能快速恢复有条不紊。她一直都以为他待在她身旁亦是他料想之中,将她带回未郡更是他早就计划好的,可他竟是这样绝望地在赌么?
他说过不止一次要她信他,说他可以放弃所有只为给她想要的生活,可她怎么就一次都没能听得进去呢?反而亲手将他推回去面对那样的灾难……
苏倾慢慢倚着门滑落在地,只觉得温容离开时那一句沙哑的“我懂了”不停地回响在脑海中,令她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到底做了些什么?而他现在又处于怎样的水深火热当中?那些残忍的刑具会怎样用在他身上,她简直想都不敢想。那个冷酷的温均荣定然毫不手软吧,当时温容明明可以完全除去这个祸根,可也是为了她才留了他一命。
终究是她一步步把他逼上万丈悬崖。
耳边嗡嗡作响,熟悉的声音回旋来去。
“我总以为我掌握着一切,可有时候我真的很……无能。而你一直认为我是最厉害的人,我害怕让你失望。”
“你说得对,就是你先招惹的我,你让我着魔让我失去理智,你闯进我的生活,改变了一切,也破坏了一切,现在你告诉我你忘了?嗯?苏倾,你说你已经放下了一切?那你把我原本的生活还给我,把我给你的都还给我……”
“阿倾,你让我害怕。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你不要……抛下我。”
这些话现在想起来却真真切切。可是什么都晚了。
对于命运来说什么悔恨歉疚都太晚了,只能将回忆不停地带回往昔——
“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阿倾,你是个孤儿,从小未曾受到郑重对待,如今上天将你交到我的手里,我必然尽心珍惜你,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差错。”
“待江山稳固,我便娶你。”
“今后,你便跟着我,可好?”
“温容,温子隐,见过各位。”
苏倾面无表情地目光放空了一阵子,突然疯了一样的笑起来。
大结局(6)
很久之前,苏倾为了生存不得不当掉青黛上的宝石时,心中并无多大不安。因为她知道她总会见到温容,总有一天她还会将它们再赎回来。不论如何,只要有温容,一切都还能补救。
可是现在,当她再次不得不将被他拿回来的宝石放在当铺的柜台上时,她只觉得青黛真的残缺起来,穷途末路之感席卷而来。
“姑娘,你到底当不当?”她犹豫良久,老板终于沉不住气,出言催促道。
苏倾这才反应过来,一狠心将宝石放下,道:“……当的。”
于是议价,做成了交易。
苏倾拿着银子走出当铺,红肿的眼睛被阳光一刺便禁不住眯了起来,让她下意识伸手一挡,再睁眼却也看不太清楚强光下的场景,只能恍恍惚惚地向前走去。
还是不敢相信。温容绝不该让自己这样落魄,他绝不是会将自己置于这般困境的人,他明明永远都是最有办法的,怎么会真连自己性命安危都难保?
怀着这种疯了一般的怀疑,苏倾已经从白颍到了毓城,再由毓城到了襄阳府,可是听到的一切也没能推翻她的疑虑,反而将它一遍遍落实——
温均荣的确已经登上郡王之位,也不知道程绘跟他使了什么手段,如今未郡只全心尽力地跟着他走。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势。
而苏倾最不愿相信的顾家父子的背叛也被落实——当然这并非他们本意,只是自那次求贤纳谏以来,朝中多了许多有骨气的直臣,如今的未郡朝堂早非他们一手可以掌握。温容迟迟不作为,而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是唯一的办法。当下他们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温均荣一归位便劝顾丞相安享晚年,此刻他手中之权已经放了大半,而顾奕清则是连着他的军队一同被排挤,索性被分到程绘麾下以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