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温仪之神情才真的严肃起来,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听着她说要离开,突然一种没来由的恐慌蔓延开来。他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说,”李秋痕又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似的,“你是不是很希望陆兮快点醒来?她的病是否耽误你太久?如果不用等四年,你会省掉好多烦恼,好多痛苦,是不是?”
她原本说的七年,是一个为保险起见作出的期限,也是因为自己寿命考虑。毒并不是不能一次性渡过来,只是有风险罢了,而且她十分明白,只要这样做了,那么自己存活的日子便会大大缩短,但是她第一次想到,他耽搁不起。
温仪之被这一连串的问句牵引着想了许多,到最后脑子里却乱成一团,看着那张脸良久都答不上话来,直到她不耐地又问了一遍,才勉强开了口:“……是。”这句话回答的时候竟有犹豫,似乎他一直在极力躲避的东西要占领他的理智。对此他明明是期盼已久,为何真到了现在,带来的却只有钻心疼痛?甚至更多地,他想对她说:“不要走。”可这句话终究还是烂在了喉咙。
李秋痕因为他的那句“是”愣了半晌,似乎认真地想着什么,最后终于还是没有把脑海里的东西说出口,只是认真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顿道:
“温仪之,我不会再让你痛苦下去了。”
一寸相思一寸灰(3)
倾看着面前的人颓唐的模样良久,终于忍不住想要再问他一遍,却见他缓缓抬起了头,神情恍惚,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她。
“你知道陆兮为什么会中毒么?”他突然轻轻问了这么一句。
苏倾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老实地摇了摇头。
“那时候还有一个月我们就要成亲,”这个一身颓丧气息的男子回忆着往事,靠在椅背上,“恰巧又及公子昱拒绝丞相姻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朝中变动,不知怎地牵扯到我府上来,使我整日劳顿疲乏,忧心忡忡。那时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传言,说是南山上有一株灵草,只要能将它采到,便能保人安好一世,竟真的为了我偷偷出府去摘。结果进了深山,灵草未寻得,却碰上了毒草,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温仪之垂了垂眼,声音有些哽哽的:“前些日子,她醒来,自知身子已是孱弱无比,撑不了多少时日,却依旧将所有的痛楚瞒了下来,做出开心模样与我度过了半月时光。她一直在告诉我她有多么高兴,可我却能察觉到她暗自的不安。”
“终于到了那一日,她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下去,急急遣了花眠将我唤至她床前。她没有叫我再去找郎中,亦没有半分害怕的模样。
她只是抱着我,身子那样冰凉。
她说仪之,我当初去为你采撷那株灵草,便是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活着,却未料到适得其反。我的时日无多,这是我的命,我们早该承认。今后,你一定不要再一意将心思放在救我身上,因为我想看到的,是你能好好地,过上我想你过上的那种日子。这才算我当年值得,你懂了么?
我懂了么?直到我向昱公子提出那个要求时,我都没能懂她,可我现在懂了。我这些年来,因着心底的执念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终至作茧自缚。有些东西明明不能强求,我却不能接受现实,终是伤害了所有不该伤害的人伤害了自己,阿倾,感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确实,确实是不应该再欺骗自己了。
阿倾,你说得对,我去找她,我要去找她,这些话,我都要亲口对她说出。”
温仪之声音低沉地落下最后一个音节,整个屋子似乎都因这番话而笼上一层悲凉。他缓缓地站起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被门槛拌得一个踉跄,抓住门框才得以站稳,那样狼狈。可他再也没有回头。
苏倾眼泪断了线似的不停掉落。她以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悲伤至如此地步,可似乎心里又是明白的。
她听见他说的那句“有些东西明明不能强求,我却不能接受这些现实,终是伤害了所有不该伤害的人伤害了自己”,想起温容方才冷漠的面孔,第一次想,原本就是不应该奢求的东西,她总是此般付出,是否终究会如同这个男人一样,作茧自缚。
她一个人在空荡的屋子里,几乎将这些时日在温容面前小心翼翼藏起的所有委屈都哭了出来,又想哭出来便好了,这样能在途中被点醒也是好的,至少她还没落到如同温仪之与李秋痕一般惨烈。
也不知道这样哭了多久,终于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出去,却在门口与温容劈面逢上。
正午的阳光下,两人就这样站定,蝉鸣鸟叫似乎格外清晰,响在整个世界里,将所有的喧嚣都盖过了,淹没了,只剩下对面的彼此。
温容深锁着眉头,神情复杂地看着苏倾,脑子里不停想着温仪之走前告诉他的那些她孤闯洞房后说的话,面对着这样泪痕交错的一张脸,心疼得厉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苏倾先是一怔,随后想起了方才自己那句“如你所愿”,抹了把眼泪,向他疏离地笑了笑:“温公子。”
她拭干了脸上的泪,再也没有像从前一般给他安慰她的机会。温容因为这句“温公子”皱起眉头:“阿倾,你……”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打断。
“苏倾谢过公子这几日照拂,”苏倾温和有礼地朝他笑了一下,“从前苏倾不懂这里规矩,给公子添了不少麻烦,还请不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