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之将手垂回身侧,点了点头,向着屋外走去。
「最後十秒钟了,沈逾之——十丶九……」
蒋磬看着沈逾之的背影即将融入夜色之中,再次走向那深不可测的漆黑中,只是他的心情此刻却异常地十分平静。
很难讲蒋磬的那份平静究竟是源於什麽。或许是沈逾之那份情绪也感染到了他,又或许是像初学游泳的孩童第一次踩到了游泳池底。总之蒋磬仿佛是忽然有了一份意外的笃定,他笃定沈逾之必然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沈逾之走到门口,在周忱最後几秒钟的倒计时钟停住了脚步,随即竟然忽然转头,在吴越丶吴黎,甚至是叶迟的惊愕之中快步走到了蒋磬面前。
他没有说任何话,甚至是没有任何和蒋磬之间的眼神交流。他抬起右手扣在了蒋磬的後脑,将他向着自己的方向带去。同时他又微微仰头,柔软的唇便如此轻易地和蒋磬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蒋磬曾听人讲过,当人的精神在极度专注之时所感知到的时间与平日中所感知到的完全不同,就如同许多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老兵从战场上退下时都会和自己的家人朋友说,他曾见到过子弹的轨道。
那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仅仅停留了一秒钟沈逾之便匆匆挪开了。但是蒋磬却几乎能够看到沈逾之的每一个小动作,他的抬手的动作丶五指压在自己头发上的动作,吻过来时候的动作……这一秒钟,仿佛对他来讲久到能够海枯石烂,久到能够水滴石穿。
「……」
沈逾之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麽,但最终还是抿了抿嘴,转回了身。
他带着叶迟重新步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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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你在这个村子多少年了?」
周忱身靠着树干,企图和面前瑟瑟发抖的老太太聊天:
「工资多少?孩子多大了?孩子有对象没?」
也不知道那老太太听没听清楚那一串问题,她连连向後退了好急步,甚至连平时蹒跚的步子都消失了踪影,最後一屁股向後坐去。
「怎麽了?」周忱一惊,上前就要去扶老太太起来:「小心点啊阿姨,怎麽摔倒了?我现在一穷二白是真的赔不起啊……」
老太太被周忱的动作吓得又往後挪了挪:「你……枪……」
「枪?」周忱想要拉老太太起来的动作顿住,将自己腰间别的枪掏了出来:「你说这个啊?」
「——呃啊!」
老太太发出来了一声诡异的呼救,她的声音既不敢太大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恐惧,只能发出了一声不明所以的怪声,晕倒在地上。
「……怎麽晕了?」周忱嘟囔着起身,随手就要将手枪塞回了自己腰间的枪袋内:「好无聊啊这些人,沈逾之呢?刚刚不就说他已经出来了?」
他转过身去,哪知回头就看到了刚爬上山顶气喘吁吁的沈逾之。
「……你把人……」沈逾之爬山爬得有些喘,正弯着腰扶着膝盖喘气:「你把人给放了……」
周忱咧了咧嘴,放枪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举着枪挥了挥手:「可以啊,你来了,他们都可以走。」
沈逾之没说话,他身边的叶迟便先一步动了起来。她快速走到几名老人身边,几乎是拖拽着将他们带离了周忱的身边。
果然同叶迟所说,周忱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到沈逾之身边那个戴着口罩的她。他只是瞥了一眼叶迟,便和沈逾之说道:「不是说让你一个人来吗?不怕我把他们都杀了?」
「她对你没有威胁,那些老人对你也没有意义。」
周忱紧紧盯着沈逾之,右手缓缓抬起,想要瞄准向叶迟急匆匆带着老人们离开的方向:「那我现在要做的事,应该有意义吧。」
沈逾之一直很警惕周忱的动作,於是在周忱举起枪的同一一刻,沈逾之便先一步将手中的96式举了起来。
「你可以试试。」
显然,周忱料到了沈逾之必然是带着武器前来的。他不慌不忙地端详了半刻那只手枪说道:「是吴越的枪?」
「我记得他们应该都有配枪……不是?」
周忱看着沈逾之的没有变化的表情,继续猜测道:「那就是你的救命恩人的——除了这两个人,我想不到你还和哪个警察关系不错了。」
沈逾之的表情仍旧没有变化。他在认真听身後的窸窣声音,直到身边的声音只剩下风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时,沈逾之才缓缓动了动早已僵硬的手臂。
「我以後要是参加个钓鱼大赛,」周忱揶揄道:「肯定是冠军。」
「因为你从来就没变过,你的以前和现在只会被那几样东西威胁。」
周忱耸了耸肩,扬了扬自己同样指着沈逾之的那枪:「你是不是想现在直接杀死我算完事了?反正人已经救到了,大不了和我同归於尽?」
「……不。」一直沉默着的沈逾之忽然发出来了声音:「我不会死。」
周忱闻言一愣,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从沈逾之的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他所猜测的是,沈逾之会和他交换人质,运气好的话他们同归於尽,还能把蒋磬一同杀死;运气不好的话他将沈逾之打残,自己一个人去死。
但是他从没想到过,沈逾之竟然能够如此清晰地和他说出「他不想死」这句话。
所以,周忱几乎是真诚且认真地问道:「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