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是不是他方才听岔了声,燕沉山转身离去之际,好似是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太轻太浅,还不等苏融听个真切,就消散在寒风中。
苏融後知後觉,只将自己当成了那被猫儿戏耍了的耗子,霎时间又羞又怒,恨不得冲出去将燕沉山给提回来。
燕沉山……莫不是真以为我没法子磋磨你了!
苏融撮了撮牙,冷笑一声,转身披上自己惯常穿的大氅出门,刚一拉开门,就被这迎面的寒风激了个冷颤,苏融吐出口气,白雾在空中腾起,随後他拢紧颈旁的绒毛,将自己半张脸掩在毛绒中,大步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燕沉山不出意外就在那边,他此刻偏要去好好见识见识这塞外的蛮子。
第5章
冬日的日头虽盛,但落在人身上却没多少暖意。
苏融特意挑了院子里避风的一角,差林大将他书房中的太师椅搬了出来,又铺上厚厚的一层软垫,自己裹着白绒绒的狐裘斜坐在椅子上,一手支颐动作散漫。
而他目光所落之处,则是被他吩咐砍完半屋子木柴才能休息的燕沉山。
燕沉山脱了不合身的上衣,只穿一件墨蓝色的中衣,衣袖被捋到手肘处,显露出那结实且线条流畅的小臂肌肉,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握着一把砍柴斧,一手拿着木头放在磨盘上,另一手举着斧头敲打几下,随後再扬起手臂猛一劈下。
力道之大直将那木棍给劈成两半,燕沉山又将大块的木条再竖起,又拿着斧头掂着对半劈下。
动作爽利,看着便是经常做这活儿的。
苏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坐着,一边看燕沉山干活儿,一边朝外抬了抬手,林大很有眼色地递上新倒的茶水。
苏融咂摸着喝了几口,见燕沉山身边堆了一座小山似的木柴,而他本人却不像是吃力的样子。
当真是个蛮子。
苏融暗地里轻嗤,开口却对燕沉山道:「不用劈柴了,将就够用,去把衣服洗了去。」
燕沉山停下手中动作,抬眼看向苏融。
苏融整个人都陷在白色毛绒中,显得慵懒又恣意,贵气十足,偏偏方才一来院子就指使着燕沉山干活,吩咐完又施施然坐在一旁盯工,这会儿柴火还没劈完,又吩咐说去洗衣。
瞧着就是来折腾人的,不过这被折腾的人似乎还很乐意。
燕沉山应了一声,放下袖子将砍好的柴堆到角落,随後自己回屋子里拿出木盆,将一早收来的衣服给丢进去。
苏融微微支起身子,正好看见那木盆里冒尖的一抹雪白。
正是他一早换下的衣服。
苏融眉梢动了动,就见燕沉山已经打好水坐下浣洗衣物了。
燕沉山并未用厨房中烧的热水,反倒是去一旁的水井中打了一桶来用,虽然井水较之湖水之类会暖和些,但隆冬时节到底会冻着,苏融眼见着燕沉山十根手指头都被冻得发红。
燕沉山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些冷,搓洗一会儿後便将手指团起紧握,随後再度俯身搓衣。
苏融寡淡的薄唇轻抿,下意识将目光挪开。
林大从屋外跑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册子,送到苏融面前道:「主子,这是府中库房清单,过两日赴宴瞧着送什麽礼好?」
有了林大的打岔,苏融这才转移了注意,将目光落在那册清单上,随手接过翻了翻,对着上面的几样东西指着道:「蜀云绣丶玉芙蓉再加上二十两银,云绣挑一挑花色,尽量选些花开并蒂的绣样,玉芙蓉挑个一对,巴掌大小就成。」
林大应声记下,却听苏融没了动静,抬眼看去时才发现苏融正盯着燕沉山的方向瞧,那目光似是落在了燕沉山的手上。
少倾,苏融又动了动身,靠向另外一个方向,素白修长的手将清单盖上,语调清浅淡然,「再扯一匹新布去给他做一身衣裳。」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停下了动作,气氛倏然间有些凝滞。
苏融拢紧大氅,扯动唇角冷冷道:「瞧什麽,既然做了我的家仆,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叫旁人看了还以为我怎麽作践你呢。」
燕沉山双唇嗫嚅着还不及开口,就被林大抢了话头。
「主子,做衣服也要时间呢,这几日成衣铺子都不开张,夜来苦寒,没件暖和的衣裳恐怕难捱。」
苏融面露踟蹰之色,良久才将清单递还给林大,拖长了语调开口,仿佛自己也没下定主意。
「去将那身衣服拿来给他穿罢,想来应该合身。」
燕沉山眨了眨眼,并不明白苏融话中之意,林大倒先一步笑了出声,附和着苏融,「那身衣服好,我估摸着二人身量差不多,应当是够用的。」
苏融脸色不大好看,只点头不说话。
林大见状对着燕沉山挥挥手,招呼道:「来吧,随我去领你的新衣裳,这可是主子赏赐的。」
燕沉山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寒风中挺立,依然挺拔如松,只是他却没动步子,反倒开口发问,「什麽衣服?我要干活儿,穿不了太好的衣裳。」
苏融冷哼一声,刚抬起的茶盏又轻轻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不是什麽华贵布料,左右是一件作废了的衣裳,放着也是生灰,不穿拿来剪碎丢了。」
林大面露难色,急忙朝着燕沉山使眼色,盼望他少说两句。
谁料燕沉山此时却像打定主意要顶着来,站在原处不卑不亢,只摇头道:「如果是主子准备送给那人的衣服,那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