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前因后果讲清楚。”姬元徽手有些发抖,他将拳头捏紧半点不显露出来,平稳声音继续问,“裴煦让你带什么消息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宫不是太子烧的,太子造反没成,被镇压下去了。我哥不知道去哪了,他好像被关起来了,兵符被人偷走了……姬淙那个混蛋污蔑我们是同党,拿我哥的兵符让他们捉我们!”
周恃宁语速急切,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裴煦带着身边几个亲卫非要去救驾,没成,陛下他……他在明光殿自焚了。”
“那些宫殿都是木质的,烧起来很快,没一会儿就全乱套了。如果不是这场大火,我们可能连皇宫都出不去。”
“救驾没成,但是裴煦带出了两样东西……遗诏和玉玺。”周恃宁说着,将衣袍翻过来,内衬撕开,扯出一截布递给他,“遗诏在我这里,玉玺在他那里,我们两个无论谁活了下来,都能证明陛下要传位的是你!除了你其他人都是来位不正!”
姬元徽去看那块布,很眼熟,似乎是龙袍上扯下的一角。上面的字迹确实来自姬钧,但他现在实在没法集中精力去看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从皇宫离开,出城的城门口有人把守,本来在这里差点就交代了,但是突然有个穿白衣的公子拿了姬淙府上的令牌来,把我们放走了……”
分明是大皇子的人,却将他们放走了。而姬淙又是那种阴险狡诈睚眦必报之人,那人想活着恐怕难了。周恃宁想起了出城后裴煦悲戚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见裴煦流泪。
停顿了下,他继续说:“裴煦说,那个人是他师兄。”
“然后裴煦把孩子和遗诏交给了我,让我和他分开走,不要一起行动。这样就算一个被抓了,另一个也还有逃跑的机会,不至于被一窝端了。”周恃宁道,“为了躲追兵,我扮成流民,一路往西来,走了好多日。你快去找他,他现在都还没来找你,我怕他……”
姬元徽问:“你们在哪里开始分开走的?”
周恃宁答道:“出了城门就分开了。”
姬元徽点头,有条不紊开始安排人手沿着从京城到眼下驻地的每一条小道搜寻消息,附近村落也要仔细的找。
最初的一两天姬元徽还能维持平静的表象,到了第三天起这表象终于还是破碎了。
他也不知几天没睡了,眼睛里铺满红血丝,忘记修整仪容,胡茬冒了出来,眉头紧锁几乎没有松开过,他像头处在暴怒边缘的狮子,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爆发。
“你……你没事吧。”姬元徽现在的状态让周恃宁有些害怕,“别还没找到裴煦,你先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
姬元徽充耳不闻,将脸埋在掌心长长呼出一口气。
冷静下来……别胡思乱想,找不到说明裴煦藏得好,他找不到,姬淙就也找不到。
白日里他尚且还能这样安慰自己,但一到了晚上就是无休止的噩梦。黑暗蚕食着理智,他忍不住想,如果裴煦好好的,怎么会不来找他?是什么人把他关住了,他还好吗?为什么耳边总有风声,是他在哭吗?
他累得几乎要晕过去,可他一闭眼,眼前浮现出的就是裴煦被折磨得苍白憔悴的脸。他无法入睡,一遍遍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
头痛欲裂,一些莫名的,从前不存在的记忆倏忽间从头脑中冒了出来。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冷汗不停的流下来,太阳穴鼓胀着跳个不停。
他靠在那里无法动弹,冷汗浸湿鬓发,太阳穴痛得像是要炸开了,可他连抬手按一按的力气都没有。
姬元徽眼神空洞的望着某处,半晌,闭了闭眼。
他全都想起来了。
那些隐约透出一点未来的影子的,不是什么预知梦。
那鲜血淋漓的是他们举步维艰的前世。
……
前世的事,对现在助益已经不大了。
事情的发展已经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前世他没有那么早带裴煦入宫,裴煦没有碰上太子,他们和太子府上的关系没有那么早激化,于是太子与大皇子相争他们也就没有插手。
没有他们插手帮忙,大皇子空有头脑人脉没有实权,两人相斗时丝毫不占上风,早早被耗死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大皇子一死,他们要应对的就只剩下已经被大皇子折腾得半死不活的太子势力了。
姬元徽记起了前世裴煦和孩子身体都那样差的原因。
同样的宫变在那时也发生了,但那时没有大皇子干涉,太子势力远比现在要大得多。他在外平乱,裴煦则被仅剩的几名亲卫护送到了城外一处农户家中,早产了。
孩子生下时只有七个多月,先天不足,所以哪怕后来良药用尽,也依旧体弱多病。
姬元徽剧烈喘息着,撑着身子起来,在浓稠夜色中带着一队人马往记忆中前世裴煦藏身的小村落去。
时移世易,他不确定裴煦这次还会不会在那里,但总要去找一找……万一呢,万一错过了呢,他不敢赌。
村子不大,很快便找了一圈。
一无所获。
姬元徽不甘心,他自己去把记忆中那户农户家中翻了个遍,什么也没找到。
他留下了一些银钱做补偿,并不打算就这样走。别人找的他不放心,他要自己去找,挨家挨户去找。
其他人可以疏忽大意,他不可以。裴煦还怀着他的孩子,万一因为疏忽就这样错过去了,那他就是死了也该下油锅。
正想着,隔壁忽然传来两声犬吠,有些耳熟的声音让姬元徽倏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