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妈的骨灰躺进去的时候,我看到了另一座墓碑,很神奇的是,上面什么也没写,既没有墓主人的名字和家庭信息,也没有他的墓志铭。或许他追求的是更加毫无留恋的自由。”
烛慕的手按在祁非的手背上,阻止了他一笔一划描摹的动作。
“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只是觉得,既然墓碑上没有名字,其实写谁都行不是吗?上一秒是他,下一秒是我,又或者是其他人。有时人活着的意义,甚至还不如一个刻在石碑的‘代号’……”
祁非下意识弯曲指尖,眼神在黑夜里肆无忌惮地露出惊讶和恐慌。
他明白烛慕的意思,对刚刚丧母的烛慕来说,那时的他完全没有生活下去的希望。
这也是为什么祁非宁愿编出一个假的青梅竹马来挟恩图报,也要为他创造活下来的意义。
他用力抓住烛慕的手,想说“不是的,世界上总还有谁值得你留恋”,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烛慕半跪在墓前倾身抱住。
烛慕埋首在他肩窝里。
模糊地轻声说:“孤独不只是你的宿命,祁非。也是我的。除了你,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意义。所以,相信我爱你,好吗?”
祁非心脏钝钝地被刀锋磨着,又酸又疼。
原来烛慕之所以来到这里,是想要告诉他,他们都是一样的心情。
——视彼此为唯一的归宿。
“好。”祁非喉间酸涩,“好。我信。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烛慕乌发隐藏起的地方,祁非幽暗的眼神与黑夜渐渐融为一体。
“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
同样的店铺,同样的位置,时隔一个多月,乐闻再次见到了烛慕。
他自己脸上的疲惫因为事业上升期日益加重,烛慕倒是比上次表情缓和多了。
乐闻稀罕地注意到烛慕全程一直在给人发消息,脸上不自觉的笑容好像谈恋爱的高中生一样,秒懂地欣慰一笑,趁着他的注意力分散,悄咪咪试探道:“几个月了?”
对面坐着多年的好友,烛慕也就不用讲究礼仪,头也不抬道:“什么几个月?”
“当然是你背着我谈了几个月了?”乐闻探头探脑偷瞄,只看到和烛慕聊天的人昵称叫做“祁先生”,顿时大失所望地坐了回去。
烛慕打字的手一顿,无奈抬眸:“你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呢。”
“可能是有人自己心里有鬼吧。”乐闻耸肩,又叹了口气,“哎,还以为是铁树开花,搞了半天,原来是熟人上位啊——要我说,哪有人谈恋爱,昵称还叫先生的?你就应该去换一个亲密一点的,小乖乖、小亲亲、小宝宝啊,都行。”
烛慕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怎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个味儿呢。”
“自古良臣多逆言,然而啊,君王难过美人关。”
他没想到烛慕竟然也没反驳,耳尖肉眼可见迅速染上血色,随手把手机反扣在桌面,喝了一口绿茶清热。
“说说吧,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这招果然百试不爽。
乐闻立马萎了,恹恹地靠在椅背上。
“公司起步还可以,但是宣传一直不到位,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非常火的品牌联名,我不想放过这次机会,所以就亲自来谈。”
“这不是件好事吗?你怎么这么不高兴?”烛慕又问。
“哎……还不是因为养了一个傻缺策划。”
烛慕惊讶道:“你不是说这样的人才进了你的公司,你哭着求着也要把他留下,包容他一切坏脾气,只求他好好干?你们怎么这么快就闹别扭了?”
“……”乐闻老脸通红,气闷地说,“别揭我老底啊。而且我们吵架不就是因为他这个牛脾气……上次有个大火角色的新形象公布之后,玩家都不满意,电话都快打爆我前台了,要求就是要大改狠改。”
“你说他处处都好,随随便便一个小点子就能让玩家嗷嗷氪金,上个月出了个游戏新机制,销售量直接激增,我趁机立马又去雇了十来个新人。但就是这角色问题,他死都不愿意改,跟我说了一大堆初心啊、志向啊……你说我能不烦?他的初心能养起来整个公司吗?那么多新人的工资能靠着他的初心按时发下去吗?”
“这么多次我都顺着他依着他,就差没让他坐我位子,取代我当老板了,就听我的这一次又能怎么样?”
乐闻越说越来气,一口口饮料闷闷不乐地喝进肚子里,跟灌酒似的。
烛慕晃了晃茶杯:“所以你这次是来……”
乐闻点了一杯葡萄汁,喝起来却像葡萄酒一样,晕乎乎瘪了瘪嘴:“他称病回家,我就是顺路来看看他病死了没。”
烛慕懂了,点点头没揭穿他的小心思。
“那他还是尚城本地人?”
“是啊,算是你们的学弟,小了你们……”乐闻掐指一算,“四岁吧。”
“他要不是个涉世未深的刚毕业大学生,我还没办法把他骗进我们公司呢。”乐闻半点也不心怀愧疚,甚至邪恶一笑。
下一瞬,他看见烛慕的眼神落在他身后,露出刚刚聊天时的喜悦表情。
他挑眉回头,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幻想中的祁非,而是一尊煞神。
乐闻先是诧异,随即脸皮子抖了抖,哆哆嗦嗦伸手到烛慕面前:“竹子你掐我一下。”
听到阔别已久的称呼,烛慕看向他,见他得了帕金森似的两手直颤,奇怪地握住他的手:“怎么了?”